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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一个月里,开始的时候安翔会每天跑来帮我补落下的功课,后来他改成隔天来了。我有些好奇,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他,于是去问了安鸡酉。
安鸡酉想了想,跟我说,安翔这段时间每天晚上花两个小时来指导我做功课,然后回家要狂赶自己的作业,所以上课都特别困。数学测验的时候,他正做着做着试卷眼睛就眯上了。考试时教室里静悄悄的,特别适合睡觉。他要是睡过去也就算了,但是正在万籁俱寂时分,他猛然一醒,拍案而起,大叫了一声:“孽障还不速速现形!”引发了全班的爆笑以及付老师的暴怒。
身为始作俑者的我听完后,还是不厚道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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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的前一天,安翔还是一如既往地来辅导我的功课。一想到他疲倦的面容和惨不忍睹的语文素养,我就心有不忍。虽然他每天都假装精神抖擞得如打鸡血。
于是我放下了《绿色通道》,对他说:“明天早上就要考语文了,而我反正也不用考试,今晚就帮你复习语文,不要看数学了吧!”
安翔扭扭捏捏,推脱不要。我没有理会他,拿起语文课本,随意翻到了古诗文部分,要他背诵《别董大》。
安翔作望天状,眼神干净得让我知道他一个字都背不出来。然而我没有放弃,尝试着引导他:“第一个字是‘北’。”
安翔搜刮着脑里不多是诗词储存,勉强地问:“北风卷地白草折?”
我当时就笑了,对他说:“你还是背第二句吧,第一个字是‘千’。”
安翔挠了挠头说:“千里江陵一日还?”
我倒想看看他脑内都有多少不搭界的诗句,于是接着说:“你顺着第三句吧,第一个字是‘莫’。”
安翔已然放弃治疗,挫败地说:“莫非诸葛亮无军。”
我快笑出眼泪来了,拿着课本不停地上下甩动,强忍笑意问他最后一句:“哈哈哈……第四句……‘天’,哈哈哈……”
安翔翻了个白眼,说:“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笑得更加欢腾了,简直要把被子都掀了,所以没有注意到,那时安翔笑得比我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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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的第一天是周日,我还不用上学,安翔也不用上晚自习。晚饭过后,我跑到楼下的大榕树底下吹风。春天来了,万物都在生发,在医院里好吃好喝又不用动了一个月,我肚子上的肉肉们也开始草长莺飞了。
碰巧,安翔也下楼来吹风,看到我坐在那条白石凳上,就自觉地靠过来了。
“其实,我从鸡酉那里听了不少你的事,这个月来你为我做了很多,我都知道的。”我低声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安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说:“这只死鸡就爱夸张,其实也没那么多事儿,我做得都挺顺的了。”
“我真的很开心,今天不单是我的纪念日,也是你的。它见证了你的耐心和努力,没有这些,我都无法坚持到现在。”我把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声音轻得仿佛要被风吹走了。
安翔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婉转地透露出他此刻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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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不说话,我终于忍不住爆笑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行了,不行了,坚持不住了……安详的奶奶你就别装了,你试验那个汤多少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鸡酉说你差点把家里厨房给炸了。逼不得已,你又跑去他家的厨房试验,结果把他家厨房也差点炸了。真是亏得你这么多天坚持着弄这个了,就为了等我夸你一声,至于么?”
“烂——橙——子!”安翔咬牙切齿,眼神凶恶得恨不得把我一口吞了。
我洋洋得意地对上他可以杀死人的眼神,一副“来啊来啊,怕你不成的表情”。
安翔瞪了我半天,既不能骂我,也不能打我,他发现自己除了干瞪着之外毫无还手之力,于是仰天长啸:“苍天啊!大地啊!马克思列宁诸位前辈啊!我前世造的什么孽摊上这么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烂橙子啊!”随后,他立即陷入深深的无力感中。
我看他可怜兮兮的,就附到他耳边轻声说:“我刚才说的那两段话,其实是分开的,没什么关联。”
他恍然大悟一般,忽然间立直了腰板,却怯生生的别过头去了。夕阳照在他的侧脸上,是一片可疑的红晕。泠春的和风缓缓地吹,吹得人心都酥了,柔柔地漾在这宁静的黄昏下。
我偷笑不语,这样美好的光景,似乎也不需要太多言语来点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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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一天之后,我就回学校了,刚好是周一。
升旗时,我照例半寐半醒地看着红旗往上升,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同。蓦然一抖擞,我恍悟,这旗子升得太有规律了吧?往常都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这次红旗居然有条不紊地徐徐上升,然后在最后一句“前进进”中完美地登上顶峰。
我往下一看,作为升旗手的耿倜傥镜片闪了一下,脸上有奇怪的笑容。
下来后我问他:“倜傥君缘何加入国旗队?”
他推了推眼镜,嘴角有诡异的弧度,说:“在下喜欢那种将音乐感性节奏做理性切割之感,仿若一切皆置于股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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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是是愚人节,一向正直的岳风流却突发奇想,决定要捉弄一下耿倜傥。
岳风流提议说:“今晚大家一起去看电影吧,算是庆祝兰澄梓同志回归16班领导班子。”
耿倜傥却说:“岳兄提议虽好,然今宵犹有晚自习,恐不善。”
岳风流拉下脸说:“难得出去看一次电影,你不要扫兴啊!”
耿倜傥勉为其难地说:“吾得勉强计之,与父上共商请假之事。”
耿倜傥走后,我对岳风流说:“这样不好吧?”
岳风流却邪魅一笑说:“没关系,他很快就会发现今天是愚人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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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售票员叔叔看着这个已经站在电影院门口半个小时了的少年,好心地说:“你等的人不来了吧。”
耿倜傥面不改色:“买两张票。”
20:41,售票员叔叔说:“你还是看下一场吧。”
耿倜傥面不改色:“买下一场两张票。”
22:25,售票员叔叔:“你还是看午夜场吧。”
耿倜傥面不改色:“买午夜场两张票。”
00:10,售票员叔叔看这少年如此执着,如同等待永不会来的情人一般,好心地劝说:“你还是买张月卡吧,便宜点。”
耿倜傥面不改色,掏出二百块办了张月卡。
02:07,售票员叔叔说:“同学,我们要关门了。”
耿倜傥依然面不改色,手上拿着一张信用卡,说:“给在下一张年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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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直到上课为止,耿倜傥的位置都空空如也。
我担心地对岳风流说:“风流桑,倜傥君还没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岳风流拧着眉头说:“真是不让人省心……我请假出去看看他。”
我略有些诧异,问他:“你没病没痛的,又才刚上第一节课,你请得到假?”
岳风流却邪魅一笑说:“你忘了我是谁了么?”
我竖起大拇指夸赞他:“贵学生会真是大有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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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岳风流与耿倜傥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总之下午上课的时候,一向准时的两人破天荒地迟到。
根据本班的规矩,迟到的同学要罚唱一首歌。
岳风流说:“我只会唱北中校歌。”
众不服,嚷嚷道:“一定要换一首!”
岳风流挠了挠脑袋,试探性问道:“那一中校歌?”
众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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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了耿倜傥,他说:“在下只会颂唐诗。”
众不服,嚷嚷道:“一定要换一个形式!”
耿倜傥挠了挠脑袋,试探性问道:“宋词可乎?”
众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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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一干同学都很不满意,认为岳风流和耿倜傥身为班长带头破坏班规,对迟到惩罚一事敷衍了了。岳风流和耿倜傥也很不满意,一向意见相左的他们难得地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岳风流生气地抱怨:“凡夫俗子!北中校歌和一中校歌明明是不一样的,他们怎么能混淆?!”
耿倜傥生气地抱怨:“草野莽夫!颂唐诗、颂宋词岂一事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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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之后的主题班会课,都让岳风流和耿倜傥满意。
主题班会课上,岳风流宣布五四评优要评选一些优秀团员,当选者可以期末考试加十分。考核方式有一环节是对团章的理解。
于是课间时,全班人人课间争相查阅团章。
岳风流甚是欣慰,嘴中念念有词:“天下就要大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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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班会课上,耿倜傥宣布学校将要举办古诗词朗诵大赛,评优者可以期末考试可以加三到十分不等。
于是课间时,全班人人课间争相背诵古诗词。
耿倜傥甚是欣慰,嘴中念念有词:“天下就要大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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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主题班会课后,文学社新一期的报纸出来,赫然在列的是李息兮的《错遇池藻湖畔的那个你(二)》。这次的故事情节更为精彩,修辞也更富文采,更重要的是,男女(读作男)主角字里行间都像岳风流与耿倜傥。
于是课间时,全班人人课间争相传阅,女同学围在一起看,甚至有男同学参与。
李息兮甚是欣慰,嘴中念念有词:“天下就要大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