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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到了第五周,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同学们彼此之间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班干部的选举便逐渐搬上了日程。
付老师站在讲台上抚掌三下,台下立马一片肃静。他清清嗓子,悠悠地说:“今天,我们将要选出16班的班委成员,请有竞选意向的同学稍作准备,我们十分钟之后开始。”
我回过头好奇地问耿倜傥:“倜傥君,你有竞选意愿吗?”
耿倜傥放下手中的繁体版《白居易集》,淡然一笑:“在下于功名利禄了无心意。”
我看岳风流倒是手握一本《政治经济学批判》,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于是问他:“风流桑,你是要参加竞选吗?”
岳风流自信一笑,朗声回答:“一班不治,何以治学生会?我既为学生会主席,当然也应该积极参与班级建设,不然就有好大轻小的嫌疑了。”
听到岳风流这样说,耿倜傥莫名地也握起了他那本《白居易集》,对我说:“在下仔细思虑,君子齐家治国平天下,于班级建设不应如此避讳,因此之故还是决定参选!”
我完全没感受到这句话哪里跟我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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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风流也是听出耿倜傥改变主意的缘由了,不禁有些轻蔑地笑了:“刚才还说淡看功名利禄,转眼又说什么君子治国,一会儿一个说法,怕是这凡根没断清净吧?”
耿倜傥也是毫不示弱,冷哼道:“是不忍见16班惨遭荼毒。”
这是开学以来他们第一次争论校服和汉服以外的事情,并且上升到了人身的高度。引得李息兮也侧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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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风流眯起了眼睛,冷声质问:“我作为学生会主席荼毒生灵,难道你这个汉服社社长就大济苍生了?”
耿倜傥半是正经半是戏谑地反问:“开学已一月余,贵学生会又有何大作为?”
岳风流不为所动,板着面孔说:“不让人感受到的组织才是好组织。”
耿倜傥笑着摇头,旋即指着岳风流手里的书说道:“这般小政府论调岂与汝手中所谓《政治经济学批判》相谐?”
岳风流震惊了,不知道是为耿倜傥的质问,还是为耿倜傥竟然对《政治经济学批判》也有所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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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岳风流也毕竟是熟读马克思经典著作的中坚分子,很快又冷静下来,绕开了耿倜傥的问题,反问:“像汉服社这种不务实的组织,又能有什么作为?”
耿倜傥果然被他挑起了情绪,并未注意到他这是声东击西,只顾顺着他的话反驳下去:“传承传统文化,怎般不务实?”
岳风流半是正经半是戏谑地反问:“除了放在博物馆作文物考古,还有什么别的务实用处?”
耿倜傥不为所动,板着面孔说:“我自觉甚好,推己及人便是了,于公于私又有何妨碍?”
岳风流笑着摇头,旋即指着耿倜傥手里的书说道:“这种自己喜欢的论调跟你手中《白居易集》所谓‘文章合时而著,歌诗合时而作’不矛盾吗?”
耿倜傥震惊了,不知道是为岳风流的质问,还为是岳风流竟然对《白居易集》也有所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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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岳风流和耿倜傥相对无言,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
而我和李息兮也相对无言,陷入一阵可怕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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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很快过去了,付老师宣布:“下面就请要竞选班干部的同学举手,依次上台发表限时五分钟的竞选宣言。”
语毕,岳风流当即举起手来,似乎丝毫没有受耿倜傥的打击影响。
在付老师的示意下,岳风流手持一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操着小正步,走上了讲台。他绷直了腰杆,把手按在书上说:“各位同志们好!我是学生会的新任主席岳风流。我个人信仰马克思主义,不信命运,不信鬼神,只相信群众的力量。我的生日是七月一日,正是建党节啊,各位同志!昨夜夜观星宿,掐指一算,这苗正根红的生日岂非冥冥之中有某种天意指引着我,要我来竞选班长这个神圣的职位?今日在这庄严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前,我向大家保证,如果我当选上了班长,一定将16班建设成我党的人才候选基地,打造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梦工厂!请大家支持我,谢谢!”
听完岳风流的竞选宣言,台下哗然。“天哪现在还有人真的信这个吗?”“嘘,小声点,他可是市委/书记的儿子。”“好可怕!才十五六岁连恋爱都没谈过就谈什么信仰?”“说不定人家是真的相信呢?”一时舆论沸腾,莫衷一是。
而我对着李息兮摇头悲叹:“风流桑已沦为修正主义的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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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风流走下讲台后,耿倜傥冷笑了一下,旋即举手,似乎丝毫没有岳风流的打击影响。
在付老师点头示意后,他便手持一本繁体版《易经》,踱着小方步,走上了讲台。他缓缓立直,一手按在书上,一手推了推眼镜。镜片精光一闪,台下同学不寒而栗。待周遭静寂后,他方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在下耿倜傥,青阳汉服社创始人。一曰,在下素来心口如一,不若某些道貌岸然之人,嘴上大义凛然,底下党同伐异。在下尚古,窃以为周易变化之说方乃正统,某些西夷野调无非旁门左道,不足为信也。再曰,在下生于八月八日,命格当属狮子座。在下自忖,莫不是这狮子座之野心指引着在下前来竞争班长之位呵!今日于《易经》前高举大义,向列位郑重承诺,在下自当凭借狮子座之天生领导力,率集群英,问鼎北中!望在座诸位保举在下,不胜感激!”
听罢耿倜傥的竞选宣言,台下哗然。“天哪现在还有人真的信这个吗?”“他爸妈好像也不是很有文化的人啊,他怎么这么迷信?”“好可怕!才十五六岁连恋爱都没谈过就谈什么道统?”“说不定人家是真的相信呢?”一时舆论沸腾,莫衷一是。
而李息兮对着我摇头悲叹:“倜傥君已沦为数典忘祖的洋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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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倜傥在一阵接一阵的议论声中回到了座位,岳风流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封建残余”。耿倜傥看也不看他,嘀咕一句“洋夷流毒”。然后两人谁也不理谁,各看各的书去了。
李息兮瞟了他们一眼,对我低声说:“这两人已经斗傻了,说话逻辑完全是神经线串联短路的。不过是攻是受,看投票就立见分晓了。”
“押一根黄瓜岳风流是攻。”我说。
“押一杯菊花茶耿倜傥是攻。”李息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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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们讨论之际,安翔那厮居然举起了手,学着他们的模样,也抱着一本数学习题集《绿色通道》走了上去。他笑着说:“大家好!我是安翔,不是‘安详的奶奶’的‘详’,是‘飞翔’的‘翔’。付老师说得好,中国人只做三件事——做人、做事、做题。但我觉得作为一个有志青年,还要给自己多加一件事——做数学科代表!我语文比较差,大话也不会说,就一句话,我来这里就是要接受大家的检验的。请大家投我一票吧,谢谢!”
他走下台时,我看见付老师腆着肚子,露出了愉悦而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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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安详的奶奶都去竞选了,我怎么能落后于他?于是我紧跟其后,去竞选了语文科代表。
连师父都去竞选了,我怎么能落后于她?李息兮心想,于是紧跟其后,去竞选了英语科代表。
只剩下安鸡酉眨巴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看我们,说:“你们要是都当官了,岂不是只剩下我一个被统治阶级了?”
安翔抚摸了一下安鸡酉服帖着柔软毛发的头,安慰道:“要不你也去竞选一下?”
安鸡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励般,勇敢地踏上了竞选之路。我望着他的背影,对安翔说:“我总觉得你们俩越来越像那个什么了。”
“哪个什么?”安翔问。
“《公然!腹黒の女王攻凌/辱調/教傲娇賎受》。”我想了想说。
“翻滚吧,烂橙子!”安翔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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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投票结果显示,岳风流以一票之差险胜耿倜傥,成为正班长,耿倜傥屈居副班长。安翔、李息兮和我都如愿当上了科代表,而安鸡酉,成了我们班的生活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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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作为正班长的岳风流在平生第十一次重温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后,倍感鼓舞,遂决定成立一个基层的准党组织——上网创建了一个班委群。
我正在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剁手网新款的蝴蝶结发夹,屏幕右下角的小企鹅忽然闪动。我点开一看,有一条系统提示,内容如下:用户红星照我去战斗邀请您加入群“16班领导班子”。我的手微微抽搐了一下后,点击了“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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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群后,我点开群成员列表,除了自己的“强极则攻”外,李息兮的“情深不受”、安鸡酉的“粉色年华”、安翔的“绿色通道”等赫然在列。在一群熟悉的名字下,有一个陌生的“青阳生吾重光耀”。毫无疑问,这自然是耿倜傥。
强极则攻:我发现群里有好多对CP名啊233~!
绿色通道:除了你和李息兮外还有谁啊?
强极则攻:有啊有啊!比如你和安鸡酉,风流桑和倜傥君。
三年高考五年模拟:谁跟那只死鸡是CP啊,烂橙子你可看清楚我的名字了。
强极则攻:安详的奶奶,改成这样你有意思吗……(-(工)-)
粉色年华:嘤嘤嘤好伤心,安翔同学不喜欢和我成对TAT
绿色通道:好了好了,你们好烦啊,我改回来还不行么?
情深不受:天下就要大同了(欣慰)(哽咽)(泣不成声)……
强极则攻:善哉善哉(拍肩)……
绿色通道:咦?
粉色年华:咦?+1
红星照我去战斗:咦?+10010
青阳生吾重光耀:咦?+10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