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一颗心不住的往下沉,情不自禁地按住了下腹。她勉力地支撑着不让情绪崩溃,用发抖的声音问道:“请问大祭司,还有什么解救的方法吗?”
“只有一个。”大祭司说道:“你必须将胎儿拿掉。”
“拿掉?就只有这个方法?”米娅喃喃道,感觉浑身发冷,像是身在冰窖之中。这是她和夏康予的孩子,她又怎么能够杀死他?
米娅心里拔凉拔凉的,内心百转千回,突然开口问道:“如果我不将孩子拿掉的话,六个月后,他能够存活下来吗?”
“如今陛下的孩子尚未成型,命运也未定。对于他的未来,我能看见的也只是模糊的影子而已。”祭司沉吟道:“六个月后,他就是个七个月大的男孩了。虽然七月诞子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但是这终究太过冒险了。”
“我的孩子,是个男孩?”米娅喃喃道,心里泛起丝丝悸动,忍不住在心中勾勒着孩子未来的模样:“他会长得像谁,比较像是我还是康予呢?”这毕竟是米娅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她曾经想要放弃,但最终还是无法割舍。在取舍的过程中,她早已对这个孩子生出了感情。
要她放弃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在这山洞附近长着一种植物,闻上去有种刺鼻的甘香,叶子摸起来像是一根根细细针。”大祭司用低沉却阴柔的声线,不慌不忙地说道:“这是用于堕胎的药草,只要捣碎了掺水喝下就可以。待会儿,我就让人去给陛下摘来。”
听见大祭司的话,米娅只觉既彷徨又无助,脑中乱成了一团,几乎无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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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娅前往会见祭司后,夏康予便独自在部落中游荡,最后在瀑布的下游顿足。这时候,几名兽人小孩正在瀑布的上游嬉水,他们看起来不过七八岁上下,开怀大笑着,流露出不谙世间疾苦的天真。
夏康予情不自禁的想起七岁的自己,纵然那已经离他非常遥远了。那年夏康予的父母刚离异,他随着母亲搬到了塞维洛的老家,开始了没有父亲的生活。那段日子里,他不只一次看见母亲在房间里,背对着房门偷偷落泪。他这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小孩,也在一夜间成长了起来。
想起了米娅和孩子,夏康予暗叹口气,在心中许诺:“我必须经营好这段婚姻,不能再让历史重演了。等米娅回来,我一定要好好的向她道歉。我往后一定要善待她,给她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就在这时候,一阵尖叫声突然将夏康予从思绪中惊醒。只见一个兽人小孩在水中失足,被瀑布的急流一带,从上游直冲到了下游。那小孩摔到下游后,便背部朝上,浮在水面上不动了。上游的那些小孩看见了,都吓得脸色煞白,大叫从旁边的岩壁攀了下来,要查看同伴的状况。
夏康予本来就在瀑布的下游边,是离那小孩最靠近的。他见小孩不再动弹,心感不妙,急忙走入水中,弯腰将小孩抱上岸,察看他的状况。只见那小孩的额角穿了个大洞,鲜血泊泊流出,瞬间染红了他微卷的褐发。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脉搏非常微弱,双眼的瞳孔也没有反应。
这里离部落较远,夏康予身边又没有急救的用品,纵然他有多年行医经验,也只能将手掌按在小孩额上,在伤口上施加压力,尽量止住流血罢了。
这时候小孩的小伙伴们已经赶到了,全都红着眼睛蹲在旁边,看起来惊慌又恐惧。因为鲜血不停地流失,小孩的身体也逐渐变得苍白冰冷。夏康予也是个快要当父亲的人了,也稍微能够理解当父母的心情。看着小孩那张本来朝气稚嫩的小脸,逐渐失去了生气,他简直无法想象小孩的父母会有多难过。
“孩子,你一定要支撑下去啊。”眼见小孩鲜活的生命就要从眼前消失,夏康予心中不忍,痛心地默念道:“神啊,让这个小孩活着回到父母身边吧。”
或许是夏康予诚心祈祷的关系,就在这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小孩额角的血渐渐止住了,伤口也已无法想像的迅速愈合。才眨眼的时间,小孩额角上的伤口就消失了,只剩下了浅浅的一道伤疤。那小孩卷曲的睫毛抖动了几下,才一脸疑惑地睁开了双眼。
小伙伴们看着眼前的神迹,不由惊呼连连,兴奋得快要跳起来。这时候,夏康予的身子晃了晃,几乎难以挺直身子。他精神恍惚地盯着地上,只见鲜血点点的滴落地面,渗入了土壤之中,伸手往额上一抹,才发现自己正在流血。
在小孩们的惊叫声中,夏康予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夏康予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隔天的清晨了。他披着兽皮躺在榻上,米娅则睡在自己身边。她的眉头紧锁着,身子像刺猬般缩成了一团,显然睡得不太安稳。夏康予坐起身来,将兽皮披到了她的身上,开始尝试回忆昨天发生的事。
当记忆回到脑海中的时候,夏康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的额角不再流血了,表面也很平滑,不像有留下疤痕的模样。他正自疑惑,米娅已经翻了个身,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过来了。”米娅凝视着他,不自禁的流露出关心:“他们说,你昨天救了一个小孩后,便晕倒在瀑布旁了。”
看见米娅似乎不再生自己的气了,夏康予感觉宽心了不少,心想就算是晕倒也值得了。想起昨天的情形,他感觉有些不太真实,忍不住问道:“是了,那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被你治好后,已经一点事也没有了。”米娅说道,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兽人们都在讨论这件事,说你是‘哈金’呢。他们还说,后山的有座神殿,就是古代的‘哈金’留下的。”
“‘哈金’?”夏康予想起自己也曾在别的兽人口中听见过这词,忍不住问道:“‘哈金’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兽人语中‘神官’的意思吧。”米娅说道:“他们说后山有座光之教的神殿,是神官一族数百年前留下的。神官一族不仅能够自愈,还拥有治愈他人的能力,因此在古代,一直被视神派来拯救世人的使者。”
“神官拥有治愈他人的能力?”夏康予对神官的能力了解不深,喃喃地道:“所以昨天会发生那种事,是因为我的另一种能力突然觉醒了?”夏康予回想起昨天在瀑布旁发生的事,经过细细推敲后,得到的结论是他先将小孩的伤势转移到自己身上,然后在依靠自己的自愈能力治好了自己。
“康予,你的异能变强了呢。”米娅虽然在微笑,眼底却隐隐泛着忧伤,模样也比之前憔悴了不少,竟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岁:“真是太好了。”
夏康予看见米娅心神不宁的模样,猜想她大概从大祭司口中听见了不好的消息。他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米娅,昨天你去见大祭司了吧。你们聊了些什么?”
一听见夏康予的话,想起她必须在自己和孩子之间做一个抉择,米娅立刻感到一阵锥心的痛。就在这霎那,米娅有种想要扑进他怀里,痛哭一场的冲动。可是她却强行忍住了,只是摇了摇头,垂下了眉眼,握住了夏康予的手。
“康予和我不一样,我是个杀人如麻的暴君,他却是个珍视性命的医者。”米娅心道,一颗心不断地在淌血:
“我怎么能够这么残忍,让他在我和孩子的性命作出选择,逼他成为杀人凶手?就算一定做出选择,这罪孽也只能落在我一人身上!染血的也只能是我的双手!”
夏康予见米娅没有说话,眉宇间却流露出忧伤,心里感到愧疚不已,忍不住叹了口气:
“米娅,真的很对不起。是我对你不够信任,对你处处堤防,才会让绊和雅兰迪斯乘隙而入,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苦难。”他望进米娅的眼睛,目光坚定,温柔地道:
“我知道依现在看来,前景的确不乐观。但是不论未来有多难熬,我都会和你一同走下去的。我会尽我所有的能力,保护好你,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听见夏康予提起两人的孩子,米娅的心像是被利刃刺了一下。她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尽量装出轻松的样子,挤出一抹微笑:“谢谢你。有你在身边,无论前路多坎坷,我都一定能够坚持下去的。”
就在这时候,米娅想起大祭司提出过的,关于夏康予死而复生的问题,忍不住问道:“康予,在你死后的那段时间,情形究竟是怎样的,你还记得吗?你的灵魂是一直都在,还是曾经脱离过身躯,你还记得吗?”
虽然米娅问得奇怪,夏康予还是照实回答了:“不,我对死亡期间发生过的事,完全没有一点印象。”回答的时候,不知道为何,夏康予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张戴着白色面具的脸孔。自从死而复生后,他便开始发起连串诡异的梦,而梦里总会出现白色的面具——————
就在这时候,木屋外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夏康予走前去打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形壮硕,大眼睛的青年,正是辛格酋长的随从,阿耶。阿耶向米娅和夏康予行了一礼,用不纯正的口音说道:
“酋长有紧急事要和陛下见面,请陛下跟我来。”
“好,我马上到。”米娅不知道辛格要和她商议什么事,不敢怠慢,便和夏康予两人一起跟在阿耶身后,来到了辛格的住处。两人一踏入大厅,便看见辛格快步迎了上来。米娅见辛格一脸严肃,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
“酋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我的其中一名战士在森林边缘巡逻,发现幽湖镇出现了大动静。前去察看后,才发现是雅兰迪斯军方押送囚犯,途经幽湖镇,引起了围观。囚车现在就停泊在幽湖镇的警局前,也不知道会在这里逗留多久。”辛格正色道:
“囚车里有不下十二名囚犯,现在被暂时关押在了警局里。根据我战士的汇报,经感应后发现里头的囚犯都是灵媒,而且其中一人曾经当作我们部落的客人。”
听到这里,米娅心跳加快,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
辛格回答道:“是朱雀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