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这日,天还未全亮,朱雀便在米娅的指示下,带了几名技师出发到‘网’的所在出进行例行检查和维修。就在车子行驶到中途的时候,朱雀突然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像是枯萎凋零了的茉莉花,还伴着微弱的静电。
接着,一只鸽子突然从上空掠过。它在建筑物的上空低飞着,强壮而美丽:羽毛如初雪洁白,浑身没有一点瑕疵;爪子和眼睛鲜红耀目,如同红宝石一样;翅膀在空气中拍动,形成优美的弧线。
鸽子在空中转了个弯,便消失在了一栋大楼的后方。
朱雀心中猛地一跳,朝司机喝道:“停车!”
待车子停下后,朱雀立刻夺门而出,朝鸽子的方向追了上去。
她发足狂奔,在大街小巷穿梭,感觉它的气息越来越靠近。朱雀心里清楚,只要在前面的小巷拐个弯,白鸽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可是,当来到弯角的时候,朱雀突然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往前一步。
眼见对方近在眼前,她却胆怯了。
朱雀呆立在原地,直到白鸽的气息远去,消失为止。然后,她便默默地往回走,坐上了车子,吩咐司机道:“开车吧。”
一路上,朱雀思潮起伏,童年时的记忆如洪水一般,涌入了脑海中。
那一年,她还不叫朱雀,只是个叫作薇薇安的八岁小女孩。
“加快脚步,跟上来。我会保护你们的。”男孩说道,淡褐色的大眼睛四处张望,警惕的眼神像极了猫。他的脸色黯淡,裹在单薄衣物下的身材偏瘦,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双胞胎的姐姐拉着她的手,追随着男孩的脚步,在阴暗的街道和小巷里穿梭,拼命的往前跑。
“我——我跑不动了。”她停下了脚步,往地上一坐,呜咽道。经过连夜的奔跑,她稚嫩的脚板早已又红又肿了。
“再忍一下,只要再一下就好了。”姐姐在她前面蹲下,安慰道:“只要过了这个地区,前面就有休息的地方了。”
那时候,她们两姐妹的父母因为身为莫纳国重臣之后,被政府视为企图复国的叛徒,当场击毙身亡。当舅舅赶到学校,将消息告诉还在上课的两姐妹,并促她们快逃的时候,她们的感觉就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
很快的,这两名侥幸逃脱,无依无靠的小灵媒便成了政府最显眼的目标。
但是男孩的出现,救了原本慌张失措的她们。他也是个灵媒,只比她和姐姐大那么一点点,但是却成了她们的守护者。他领着弱小的她们穿过小巷和下水道,一次又一次的躲过了军方的追捕。
直到那一日,男孩在搜寻粮食的时候,不小心闯入了军方基地,被两名正在巡逻的士兵捉个正着。
那是个混乱又可怕的瞬间。当时,她们两姐妹就躲在一旁的草丛中,亲眼看着男孩被两名士兵踩在脚下,动弹不得。她很想上前去救他,但是她实在太害怕了。害怕得全身发抖,双脚发软,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姐姐却和她不一样。
眼见士兵将男孩揪了起来,姐姐立刻就离开了藏身的地方,朝男孩的方向飞奔了过去,拼命地拉扯士兵们的手。
“放开他!!快放开他————!!”姐姐泪眼婆娑,喊得声嘶力竭。直到其中一名士兵转过身去,将她制住为止。
当时,她好想离开藏身的草丛,帮助被士兵拉住的姐姐和男孩。可是她没有,她甚至没有勇气留到最后一刻。就在士兵们将姐姐和男孩带走前,她便已经拖着发软的双腿,爬出了基地的范围。
那一日,姐姐和男孩都被捉走了。而她则流落街头,讨乞,吃别人吃剩的饭菜,像老鼠一样苟且偷生。
在那段日子里,她常常问自己,为什么她可以这么自私,这么软弱?为什么她能够丢下他们,自己逃命?就算她被他们捉走了,也比现在强。至少他们三人还能在一起,不是吗?
直到几年后,她学会了低调,学会了撒谎,终于混进了爱普顿的一家孤儿院。就在这时,军方被揭发进行人体试验的报导铺天盖地而来,大街小巷里没有人不知道那两个倒霉的,被当成实验体的小孩。
她也终于因为知道了他们的下落,留下了喜悦的泪水。
那天夜里,她附在一只麻雀身上,偷溜到了医院,探望刚被救出来他们。病房有人驻守,窗户也是封死的,她无论如何如都进不去。但是透过窗上的玻璃,她还是可以看见离自己比较近的,在靠窗的左边床位上的姐姐。
看见姐姐的状况后,她的灵魂虽然困在麻雀的身体里,还是流下了泪水。
姐姐穿着病服,合着眼躺在床上,营养液通过细管流进她的体内。因为实验的关系,她原本有着茉莉花香的气息变质了,透着一股干枯腐朽的味道。
姐姐的眼眶泛黑,脸颊深陷,消瘦得几乎认不出来。一头亮丽的褐发被剃得精光,头颅上的疤痕触目惊心,似乎有人将她的脑袋剖开,又再缝合。因为被多次插入针管的关系,她的手臂上有着大片的瘀青。
虽然相隔得太远无法看清楚,但她知道,躺在靠近大门病床上的,肯定就是男孩。和姐姐不一样,他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只余下电流在体内疯狂咆哮着。
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她知道,这辈子她都无法原谅自己,都没有颜面再面对他们。
于是,她转过头,拍了拍翅膀,往原来的方向飞了回去,再没有回头。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薇薇安也变成了朱雀。期间,她换过许多身份,也有过很多名字,唯一不变的,是她一直原地踏步,活在愧疚中,鼓不起勇气再和他们见上一面。她不想别的,只想变得更强大,好为他们俩复仇,让政府付出代价。
有时候,朱雀会幻想他们现在的样子:姐姐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女人,男孩也长成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他们成了恋人,结婚生子,过着平凡但幸福的生活。
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在两种不同情况下,在爱普顿碰见他们。
“姐姐,小哥,你们还记得吗?”朱雀喃喃道:“还记得那个叫做薇薇安的女孩吗?”
车子朝着‘网’的地点驶去,谁也没有发现,就在这时候,一只通体黝黑,有着雪白双爪的,琥珀色眼睛的乌鸦,突然从一旁的屋檐下飞出来,不近不远的跟在了车子的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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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昨日冲撞了米娅,被下令从她眼前消失后,夏康予便不再和米娅相见。本来每天早上,米娅必定会总会邀请他和魏康予共进早餐的。但是这个星期六早上,夏康予才刚睡醒,便有侍女将他的早餐用托盘捧了进来。
“陛下说,以后早餐你不必下去了。”侍女把米娅的吩咐转告夏康予后,便退了出去。
夏康予注视着托盘里的早餐,却没有拿起刀叉。昨日米娅作势要杀他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眼前的食物虽然丰盛,他却已经没有半点胃口了。
他凝视着窗外的天空,太阳已经高挂在天空。
“乌鸦,你已经到了莫纳国吧?”夏康予心道。乌鸦曾经让威廉.米勒给他捎了个信,说他每个周末都会来莫纳国打探消息,想来现在已经在莫纳国境内了。
早餐时间一过,夏康予正想到图书馆去呆个半天,突然远远就听见‘咯咯’的高跟鞋声传来。夏康予感应了一下,知道来者是米娅,露出一抹苦笑,急忙转身回避。才刚转身,便看见刚用完早餐的魏康予,从走廊的另一端迎面走来。
“啊,这不是蒋先生吗,早安。”魏康予微笑的打招呼道。这时候,他正好翻开打火机,要点燃两指间的香烟。
看见噼啪作响的打火机,还有上面烧得正旺的火苗,夏康予呼吸一滞,心便没来由的慌了起来。恐惧感瞬间占据了他的心,夏康予脸色惨白的倒退了几步,不由自主地往反方向冲了过去。
只是他这么一冲,正好和身后的米娅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