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钰生的比南宫瑾要高大些,此时迈着有力的步伐走进来,这个人带着凌厉的气势,比一派温文的皇太女多了几分坚毅英姿。
“儿臣请母皇安,太女安。”一板一眼行了礼,却在女皇叫起后,冲着两人微微抿嘴一笑。
原本有些冷肃的面孔如春风拂过,柔水破冰,整张面容满溢着温柔。虽然这笑容很快就敛去,可就那一瞬间的柔情,反倒比南宫瑾时刻带着的笑容更加温暖。
得,“铁汉柔情”!南宫瑾心里对她更忌惮几分。这样总是一副严肃样子,再偶尔露出一点柔情,实在是很难让人把她往心机深沉那方面去考虑。
南宫钰请了安,问候了几句,目光中带着一丝焦急和询问看向女皇。而后者接收到她的目光后,有些诧异,随即微点点头,转向南宫瑾:“瑾儿,我就不留你了。今日挑出来的折子,你带回去好好看看。有什么不会的,只管问太傅们。若是她们也不知道,就拿来问我。”
“是。”料到南宫钰有话对女皇说,她点点头,冲着南宫钰笑了笑,这才退了下去。
不是她不想知道,可对方做出一副顾虑样子,不就是为了让女皇把自己赶走吗?若是按照原主的性子,只怕会买通了御前侍候的人,非要把这事情弄清楚。可现在……
南宫瑾可不打算作死地打探,女皇除了在女儿们争斗上有些看不开,其余时候一直英明睿智。自己贸贸然打探,只会把印象分刷得更低一点。
午膳还是在自己的东宫里用,侍奉着用膳的,变成了白砚。
南宫瑾看着那人站在一旁殷勤备至,只要自己眼睛往哪里扫,就会有一双筷子准确地落到盘子里,动作轻柔地夹到自己碗中。
她深刻感觉到,让白砚来侍候自己用膳,简直是个不能更加错误的决定。别人坐着我站着,别人吃着我看着——这不仅不是善待,简直是惩罚了。
草草吃完了这一餐,南宫瑾指了自己没动的几道:“这几道还不错,赐给白砚加菜。”
说着起身,又想到什么,对着白砚叮嘱道:“不用急,慢慢吃。用过饭再过来。”
她也做过宫女,自然知道侍候人的都是怎么用饭的。时辰紧的时候,拿茶汤泡了饭吞下去就是一餐。
白砚一愣,分明从这话语里听出了关切,心里暖洋洋的,为低着头应了,好遮掩住微红的眼角。
她终于看到我了吗?她这是在关心我吗?巨大的幸福感席卷而来,唇角弯了又弯。他们说的是对的,殿下喜欢温柔细致的男子,我更温柔些,殿下会对我更好吧?
白砚努力维持仪态,飞快咀嚼着玉兰片,只觉得从口到心都是甜的。
南宫瑾有些犯愁,她是要把白砚放在心尖子上的,原本设想的很好,把他放在自己眼前看着,总不会有不开眼地惹上白砚。
可现在看,这身份也太低微。不是正经主子,连和自己一道用饭都不能坐着。
按照原主的思维,一则正君还没有进府,二则想要居主位,出身一定要看得过去。这两点,哪一个白砚都不符合,因此从未想过要册封他。
如果直接把白砚单独拎出来册封……想想太子东宫还有好几个吃干抹净没给名分的,南宫瑾只觉得头大。不光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男人也是一样的好么!
不过……她闭了闭眼,上辈子的那个正君,她可不愿意娶。而且政治联姻什么的,既然要对白砚好,自己一定会想尽办法避免掉。
南宫瑾攥了攥拳头,说白了,还是实力问题。只要自己手中的力量足够强大,自然可以不用受制于人。
而提升实力最快的办法,一是钱,二是人。
人才不好网罗,可是钱财嘛……南宫瑾志得意满地一笑,提笔就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好歹自己也兑换过商业金手指,再加上“二十一世纪”那些经营理念——最重要的是,还有皇太女这个身份,挣钱,还不容易吗?
更何况,相较于提升在军队中的话语权,商人地位低下,经商是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
不过几月,在征讨回鹘部战役打得势如破竹之时,一家名为“煌记”的商行也在国土上遍地开花。除了盐粮,几乎没有“煌记”不做的正当生意。
而女皇看着呈上来的密报,眉头皱起了又松开,半晌才笑着摇摇头:“这孩子。我说怎么去做生意了。”
密报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煌记”。不光清清楚楚地罗列了太女何时开始筹备,凭借什么发家,资金又流向哪里,更是把与之打交道的官员写的明明白白。
让女皇感到欣慰的,正是“煌记”的资金流向。虽然有一部分到了东宫,可是更大一部分,充了国库。
几经征战,又碰上江南水患,安昌国的国库已经开始入不敷出。如果不是皇太女悄悄地把这些钱并入国库,只怕不只救灾的物资到不了,征战的粮草也要补给不上。
想想前些日子因为太女调兵调粮不加节制,自己还责备她顾虑不周,而那孩子却没有辩解恭敬受了……女皇摸摸折子的锦缎封皮,柔润冰凉,她叹口气——到底是委屈瑾儿了。
如果不是钰儿说“煌记”扩张太快,疑似官商勾结,自己只怕还想不到去查。那瑾儿这委屈,岂不还是要生受许多时日?
南宫钰此时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自然是查到了“煌记”是南宫瑾的,才会想方设法引起女皇的注意。
再怎么不在意,可如果皇太女手中掌握大量钱帛,再加上她的正统地位……只怕母皇也会夜不安枕吧?
想到这儿,她把冷肃的面容调整的带上一点失望、一点担忧,也不整理因大步而来有些散乱的衣袖,就差遣小侍进去禀告。
很快南宫钰就被请了进去,她甚至来不及行礼,就脱口而出:“母亲……”说完就顿住了,眼睛扫视了一圈屋内侍立的人。
任谁都能够听出她话语中的焦虑。
女皇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挥挥手就让下人们都下去了:“怎么了?钰儿这样着急,可是有什么大事?”这个三女儿一向沉得住气,把她急成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南宫钰憋红了一张脸,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面上带了一些为难:“儿臣查到,‘煌记’、‘煌记’是皇姐开的……”
说完奉上一个折子,顿了顿就急忙解释:“儿臣以为,会不会是东宫下人打着皇姐名头在兴风作浪?毕竟,官不与民争利,皇姐不会不知道的。”
她也查到了,手脚这么快?女皇略一皱眉,把折子接过来看。
而在南宫钰眼中,女皇这个皱眉,就是直白地对皇太女的不满了。她心底暗笑,面上的担忧和无措又多了几分。
把折子看完,女皇也知道南宫钰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唔,只知道和太子相关,资金动向一概不知。虽然仍旧对三皇女的情报来源耿耿于怀,可看看那一张满是担忧的面庞,心里放松几分——看来,三女儿也是关心自家姐妹。
也对,如果不是知道“煌记”盈利流归国库,自己只怕比钰儿还要伤心失望吧?连钰儿也查不到瑾儿把金钱归国有,那么,倒是消除了瑾儿收买民心的可能……
“这件事情,你不用再管了。”女皇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就交给母皇吧,钰儿放心。”
南宫钰心中一喜,面上露出几分安定:“是,儿臣都听母皇的。”
背过身去走出宫门,南宫钰勾起了唇角——既然已经上达天听,南宫瑾,你这下可逃不了了!
南宫瑾对这些风波当然不是一无所知,笑话,她可是一时不敢忘南宫钰这个大敌好吗?自打一开始定下这个计划,她就料想到之后会出现的情况。
皇帝比任何人都要多疑,这个道理,再没有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等着自己解决……南宫瑾揉揉眉心,看着侍立在一旁的白砚,露出一抹温柔笑意:“不早了,砚儿不用侍候了,早些歇着吧。”
白砚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看着她摇了摇头:“白砚不走。殿下没有休息,白砚怎么能够自己先退下?”
轮廓鲜明的眉目溢满恳求。
“听话。”相处了近一个月,南宫瑾自然知道该怎么劝服他:“砚儿累了,我会心疼的。要是再累病了,谁来侍候我?砚儿想让别人站在我身边吗,嗯?”
白砚咬唇不说话,可身子没有移动半分。
南宫瑾眉头一挑,笑开了,决定逗逗这孩子:“那……砚儿陪我一起安寝,怎么样?”
方才还像只小白兔的白砚猛地抬头,目光里迸发出强烈欢喜,又自己觉得不对,飞快侧过脸颊,缩手缩脚、含羞带怯地点点头。
——这画风不对我怎么接!
等到躺在榻上,南宫瑾还有些啼笑皆非。她伸出手,把竭力缩着身子想让自己看起来纤细一些的白砚揽到怀里:“乖,别闹,睡吧。”
白砚身子僵硬着,等感觉到身边人再无动静,才颤抖着睁开眼,在她颈窝里蹭了蹭——真好,就算这宠爱是假的,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