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休息
忙碌惯了,一下子闲起来还真不习惯,母亲没有跟着她一起来江北。
左右弟弟很快就放假了,父亲江庆亮还没有回来,不如在家照看他。
江宏景的日子便懒散起来,每天固定的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忙店里的事情。她买了一辆自行车,大草帽,其余的时间便骑上自行车,拿上相机,围着江北到处转悠,随处走,随处停。
江北这个时间开发的地方还不是很多,很多还是原汁原味的东西,趁着现在还能看,何不赶紧拍下来?
今生定然不会如前世般胡乱过日子了,何不活的更精致一些?
有几条巷子,基本上都是破败的小院子,有的甚至竟然还是比一般的房子要高的房子,岌岌可危的院墙,凌乱的电线,破旧的木质窗户,偶尔顺着大门看进去,里面还有晾着的衣服,放着的杂物。
奶奶还小的时候家里是大地主,她说他们家的房子很高,下面一层住人,上面是个矮阁楼可以放杂物。想必那样的高一点的房子就是这样的格局,而现在看在眼里的都是破败,凋零,只有偶尔的青砖高檐,雕花门楼才显示出曾经这里是多么的繁华。
江宏景一一的记录下来。她甚至还给一个陌生的女人拍了照片,那个女人穿着黄色的裤子,肥大的八九十年代的小花衬衫,叉着腰站在一个门口,唾沫横飞的语速很快的大骂。江宏景站在她对面的马路边上完全听不出所以然来,想来是个神经病吧。
前世的时候她租房子的对面是个大杂院,大杂院里住着一家,女主人是个精神病,儿子是个脑瘫,整天坐在轮椅上,但是女人还知道照顾儿子,推着儿子的轮椅站在门口和这个女人一样每天骂个不停。脑瘫的儿子很漠然的看着路上来回的行人。
偶尔遇到一个小店,貌似很好吃的样子,她也会停下来,进去虔诚的吃一餐。
或者是看到一个正在练太极的老人,她也会停下车子跟着比划两手,母亲王丽荣会练武术,她小的时候还经常看她在院子里打拳,她也跟着学了两天,可终究还是因为太辛苦没有练下去。后来母亲年纪大一点的时候就改练太极拳了,开始的时候她对着视频一点一点的学,后来练得行云流水,儿女们都很羡慕,却没有一个人能跟着她坚持到底。
江宏景一阵的恍惚,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容易想起从前的事情。
骑着车子经过文化市场,她停下来了。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何不趁着现在还便宜的时候买点东西留着?
什么明清字画,各朝代官窑的瓷器,王妃用过的首饰,老旧的号称红山文化的玉猪龙,以前见过的,还有没有见过的,这儿都有,多半都是假的吧,她想。
她慢慢的淘腾,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看,一个店一个店的寻摸,未经雕琢的绿松石,带着红珊瑚的首饰,破旧的碎瓦片,小小的茶盅,斗彩的小碗,看不清字迹的铜钱,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手串,木雕的小动物,发黄的书本,带着铜锈的青铜器..连着几天她都泡在了古玩市场,买了个博古架放在房间里,不几日便摆的满满当当。
她甚至还买了一方小小的田黄印章,上面的字是篆字,她不认识,却是小巧可爱。卖田黄石的人是个抽着旱烟的老头,握着烟杆子的手满是老茧,他的摊子上除了这块田黄还有几个木头匣子,老头说是香樟木的,放东西不招虫子。他说这是东西都是他们家祖传的,因为老伴急需用钱,所以才拿来卖的。
江宏景不置可否,前世的时候电视上演的这些多了去了,都说是祖传的,但是一经专家鉴定全是假的,却但她还是痛快的掏了一千块钱买了这块田黄,后世有一两田黄十两金的美称,这个小小的田黄石是不是旧物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着去捡漏,只因为这块小石头让她爱不释手,难以放下。
走到最头上她就随便的坐在一棵老槐树下,老槐树下一个摊,还有一个老人,坐着摇椅,旁边一个高脚的茶几,上面一把紫砂的茶壶,一个小茶碗。摊上乱七八糟的,老人也不收拾,偶尔有过来问的,蹲在摊子上扒拉,有合适的,问了价钱就买走,也有不耐烦的看一眼便离去了。老人却一直坐在摇椅上,悠闲的摇啊摇,仿佛世外高人。
连着几天她逛古玩市场最后走到这儿,都会一直待在这儿,直到古玩市场收市。偶尔和老人说几句话,最多的时候是不说。江宏景摩挲着手中的田黄,深深的叹口气,人生要是一直这样多好。
老人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姑娘:“小孩子,叹什么气。”
江宏景道:“人生苦短。”
老人笑了:“你才几岁,就感叹苦短?拿过来我看看。”他指着她手中的田黄。
江宏景递过去。
老人闭着眼睛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会,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篆字,问道:“多少钱买的?”
“一千。”江宏景老老实实的回答。
“认识下面的字吗?”
江宏景摇摇头。
“芳龄永继,你运气还真是好,这个本来就是女子用的,好好收着,清早期的,没个两万别卖。“
江宏景震惊,半晌才道:“那我再去给人添钱。”
老人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这是缘分,你去哪给?”
老人又摩挲了一会,叹了一口气才递给她。
“你觉得我这摊子上哪样东西最值钱?”老人闭着眼睛开口。
江宏景想了想:“那把茶壶。”
老人点点头,“说对了,小姑娘眼光不错,这是供春壶。”
江宏景翻翻白眼,这是她蒙的,老人道:“在我手中已经有六十年了,这是她的陪嫁。你的那个田黄也是她的陪嫁,后来不慎遗失了。”
江宏景目瞪口呆,她低头看她手中的石头,这是在演电视吗,这么狗血?
又听老人道:“她临走的时候还念念不忘这方印章,这方印章是她父亲刻给她的,她名字中有个芳字,所以刻了芳龄永继,她很珍重。”
刚才还告诉我要两万才卖,他不会是在给自己做局吧?
江宏景不知所措,她宁愿损失这一千块钱,也愿意相信老人讲的故事是真的,但是,终究人心难测,不是吗?
“罢了,罢了,今生再见总归是不枉一世的缘分,心愿已了,应该归去了。”老人声音很小,放佛在自言自语。
“大爷,要不这方田黄,还给您吧。”江宏景,伸出手,温润可爱的石头在她的手心里,放佛鲜活了起来。
老人摆摆手,“你是有缘人,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在这待了快七年了,就是为了见见它。好好保管吧。”
阳光透过槐树叶子,洒到底下,斑斑驳驳。再来槐树下,没了摊子,也没有了老人。旁边铺子的主人喊住了她:“小姑娘,那老头给你留了东西,你过来拿。”
江宏景接过报纸,里面裹着一个东西,她没有拆开,她问:“他去哪了?”
店主是个中年男人,粗着嗓子道:“人家有个好儿子,接到北京享福去了。”
江宏景站在槐树下面,拆开报纸,一方砚台,很古朴,上方雕着几片荷叶,荷叶上蹲着一只小青蛙,线条很简洁,砚池里还有干掉的墨迹。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蹲在摊位前边扒拉边说:“喂,你这怎么没有砚台?”她想买一方砚台给她弟弟练字,看了一圈都没有看中的。
她记得很清楚,老人眼都没有睁开说,没有。
她拿着砚台忽然很后悔,为什么不相信故事不一定真的是故事,而是事实呢?甚至他连老人姓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无论是前世还是昨天,她再也回不去了。
站在槐树下面,一时间泪如雨下,再也回不去了呢。
宏影和宏志要放暑假了,父亲也快要回来了,她来是想告诉他,以后她就开始忙,不能常来了,树还在,人却不见了,江宏景仰起头,微微怅然,休息的日子要结束了。
这个假期她收获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