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放下汤匙,抬眸,瞅了沈姨娘,翘唇一笑,“不过是远房亲戚,年前无意中碰到的,便走动走动而已。囡”
她这回答敷衍而已,沈姨娘自然听的出来,也就不便再多问什么,只道,“是走亲戚就好。你不知道,为你的突然不见,大老爷急的了不得,问这几个丫头,也都不知晓,就差报官了呢。”
“嗬。”贺兰雪只淡淡笑笑,怕是她们巴不得自己回不来吧。
“雪儿。”见贺兰雪兴致缺缺,沈姨娘只得起身,道,“你远道回来,怕也累了吧,姨娘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嗯。”贺兰雪点头,吩咐秋香,“送姨娘出去。”
沈姨娘微微敛眉,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没说出来,不大情愿的出去了。
贺兰雪也没管她,这些天的奔波,她累死了,吃饱喝足,便钻进被窝,想美美的睡上一觉。
傍晚时分,贺兰枫回来了,沈姨娘忙不迭的将贺兰雪回来的事告诉了。
贺兰枫没有太多表情,只冷声哼道,“回来便回来吧,她一声儿不吭的出去,难不成回来了,还要本老爷敲锣打鼓的迎她不成?”
“爹,娘不是那个意思。”贺兰芝轻睨了父亲一眼,解释道,“您不知道,大姐姐一回来,便不让娘管事了。”
贺兰枫净了手,端来丫鬟递的热茶,浅浅抿了一口,不以为意道,“不管便不管,这个家如今还有什么值得管的?鲺”
沈姨娘往椅子上一坐,酸溜溜的瞅他一眼,“罢,不管便不管吧,反正她是你闺女,自然是向着你的。年前你欠人的那一千两银子,也找她要去吧。”
贺兰枫脸色微微一变,忙笑着讨好道,“你这是什么话?之前不都说都妥妥都吗?那一千两银子,你帮我寻的,怎么现在又不算了?”
“怎么算?你如今的俸禄银子都被她扣着,一个子儿都落不着我这里,就算我跟芝儿的月钱银子,每月一子不动,要帮你凑齐一千,还不知哪年哪月?你让我怎么帮你还?”沈姨娘板着脸,没好气道。
贺兰枫一下子没了话,只顾埋头喝茶。
沈姨娘的话,他自然听的明白,只是,雪儿那丫头如今性子变得乖张的很,很难拿捏,到如今,二弟还在司礼监的牢里关着呢,据闻,她跟司礼监少钦大人关系不错,只消她一句话就能放人,可她偏不。
这丫头,打心眼里似乎恨着贺兰家的人。
贺兰枫也不知怎么的,自从那次绑架事件后,就不大敢招惹那丫头,见着她总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沈姨娘见他这样窝囊,不由得灰了心,滚下泪来。
“爹。”贺兰芝这时气不过,喊道,“按理说,老夫人不在了,太太和二婶娘都不在了,大姐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事还得有个长辈处理着。爹,您为何不趁现在,抬了娘做正室呢?难不成要让娘一辈子都是个任人欺辱的妾侍不成?”
贺兰枫放下杯子,神情怔怔的,“你这是什么话?这府里,谁欺负你娘来着?”
贺兰芝闻言也怔了,气的,“爹,您整日的不在家,您是看不到。以前老夫人在的时候,二婶娘就常常的挑娘的不是,整天的指桑骂槐的。如今她们不在了,连那些个下人们都不拿我们娘儿俩当一回事了。就拿上回来说,娘因染了风寒,却铺子里拿点药,用都还是自己体己的银子。难道娘不是这个家里的人?自己家里的人,在自家铺子里拿药还要付银子?依我看,他们根本就没当娘是这府里的人。”
“有这事?”贺兰枫也觉得不像话,但凡要他往外掏银子的事,他都觉得不妥。
贺兰芝点头,“当然,还不止呢,这段日子,大姐姐不在,娘每每要做主用点花费,管家那边都要做帐,还得娘签字画押才行。爹,您想想,若都这么着,您在外的那些花销,娘怎么才能寻着银子帮你还?这府里,根本什么都是大姐姐说的算,娘和我,根本就是多余的。”
“芝儿,你别说了,你爹也有你爹的难处。”沈姨娘哽咽着劝道,“娘这辈子没有当夫人的命,也不去想那些个,只愿咱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就好。”
“娘。”贺兰芝闻言也委屈的哭了,“您认命,可是女儿呢?女儿现在是公主跟前的红人,就连皇后娘娘也说女儿乖巧懂事。可是,女儿庶出的身份,她们就是想抬举女儿,也不大能够啊”
“皇后娘娘真这样夸过你?”贺兰枫眼睛一亮,心思百转千回。
贺兰芝点头,“那还能有假?就我手上镯子,是皇后娘娘赏的呢。”
说着,露出腕间的一块玉镯,看成色就不错。
沈姨娘叹道,“哎,芝儿也是命苦,托生在我的肚子里,若是夫人的孩子,将来前程必不可限量。”
这话说中了贺兰枫的心思,他拢共两个女儿,贺兰雪跟他不一条心,唯有贺兰芝从小乖巧听话,而且这几年,越发出挑的貌美如花,竟然连公主和皇后娘娘那儿也能走的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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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经常在宫里走动,万一被哪个皇子看上了,做不成正妃,哪怕做个侧妃,再不济弄个妾当当,也好过随便一户寻常人家啊。
当即,贺兰枫表示,“罢,都是我想都不周到,你们娘儿俩也别哭了。我这就去找雪儿说说,挑个好日子,抬你做正室夫人。”
“爹。”贺兰芝破涕为笑,挽着贺兰枫的胳膊,笑道,“这才是女儿的好爹爹。”
“老爷。”沈姨娘却拦住他,“这天都黑了,雪儿怕是歇下了,明儿再去也不迟。”
当即,撵了女儿回房,这厢,沈姨娘伺候贺兰枫歇息。
彼时,贺兰雪也钻进被窝了,只是下午睡的多,晚上便睡不着,床头点着灯,就胡乱的看起书来。
不多时,薛嬷嬷回来了,进来看她。
话说,这一路,都没见着薛嬷嬷,此刻见了,贺兰雪觉得十分亲切,拉着老人家坐在床头,非得聊一会子才罢。
“你是从华音那儿过来吗?”她盘腿而坐,兴致勃勃的问。
薛嬷嬷笑,“你啊,跟老身说话,十句有八句都离不得他。是呢,老身才从那回来。”
“那爷在做什么?歇息了吗?”才分别半日,她就有点想念。
薛嬷嬷摇头,“爷进宫了。”
“干嘛?大晚上的。”贺兰雪好奇。
薛嬷嬷轻叹,“贤妃娘娘身子有恙,太子又不在身边,爷自然要过去陪陪。”
贺兰雪睁大了眼睛,奇怪的问,“爷跟贤妃娘娘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爷去陪呢?难道,贤妃娘娘真是爷的姑姑?”
“姑姑?谁跟你说的?”薛嬷嬷这才觉得奇怪。
“不是吗?”前世,她是听说宫里头有位姬家的娘娘的。
薛嬷嬷哼笑,“自然不是。不过,世人那么以为也就罢了。”
“什么意思?”贺兰雪不懂。
薛嬷嬷长长一叹,“罢,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提它做甚,睡吧。”
“不,我睡不着,你就讲给我听呗,我想听。”贺兰雪抱住薛嬷嬷的胳膊,将头倚在她怀里,撒起娇来。
“你啊。”薛嬷嬷手指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满眼宠溺。
想她一生无儿无女,一直将主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呵护疼爱,如今,碰到主子喜欢的丫头,自然也是一样疼爱。
只是,这些事,她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嬷嬷,讲吧。”贺兰雪就像一个等着听故事的孩子,满眼新奇。
薛嬷嬷想了想,有些事吧,贺兰雪知道也未必是坏事。
便道,“贤妃娘娘的确是姬家的人。”
“哦。”贺兰雪轻哼一声,暗暗窃喜自己猜的果然没错。
又听薛嬷嬷道,“二十多年前,那时,贤妃娘娘大约也就跟你现在差不多大,还未及笄,就被选入宫中,成了先皇后宫中的一名秀女。机缘巧合,得先皇宠幸,封为如妃,曾经一度成为后宫三妃之首。”
“啊”贺兰雪诧异不已,“贤妃娘娘曾是先皇的妃子?”
薛嬷嬷长叹,“冤孽啊。那时,先皇虽然宠她如命,可到底年纪大了,贤妃娘娘那时如花年纪,青春浪漫,又遇到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
“他们就勾搭上了?”贺兰雪脱口而出,就被薛嬷嬷兜头拍了一下。
她瘪瘪嘴,事事本来如此嘛,当年先皇的如妃,现在不就是当今圣上的贤妃吗?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后来,先皇重病,本想责令如妃殉葬,可这时,太医却诊断出如妃已经有了身孕。”薛嬷嬷缓缓说道。
贺兰雪脑子一激灵,诧异道,“该不会,那孩子就是华音吧?”
“正是。”薛嬷嬷轻轻点头。
“啊?”太狗血了,她在后宫待过,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混乱肮脏,可是,万没想到过这种事会发生在心爱的男人身上。
“那,华音是先皇的孩子,还是当今圣上的?”贺兰雪好奇的问。
薛嬷嬷睨她一眼,“自然是先皇的。如妃娘娘当时年纪小,不大懂事,和当今圣上之间谈的来,互有好感是有的。可远没有到那种地步。”
“哦。”贺兰雪却不大相信,青年男女,真的能有那种很纯洁的友谊么?
若有,也不会在当今圣上和那时的如妃身上。
毕竟,二人身份摆在那里,两人稍有出格的举动便会引来非议。
如果仅仅是有好感而已,不至于拿身家清誉来冒险,定然是相爱了。
只是,她不敢跟薛嬷嬷提。
“只是后来,先皇驾崩,所有后妃都养在坤宁殿。当时,如妃娘娘怀着身子,十分不方便,圣上可怜,便让她回了娘家生养。”
“这么说,圣上还算不错。”贺兰雪赞道。
薛嬷嬷冷笑,“当初,老奴也这样想。可是,
如妃平安产下皇子,对外却宣称难产,母子一同殒命。”
“啊。”贺兰雪蒙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很快,她还是联想到了什么,“如妃死了,便以新的身份入宫,成了现在的贤妃?”
“嗯。”薛嬷嬷点头,“可怜了爷,小小年纪便寄人篱下,亲生的母亲不得相认。”
“”贺兰雪无言以对。
原来,姬华音和太子还真是亲生的兄弟,怪不得长的那样像。
“嬷嬷,这些你怎么知道的?”贺兰雪好奇的问。
薛嬷嬷看她一眼,“因为老身以前就在先皇身边伺候了三十多年,后来,又照顾了爷二十多年,如今,又到了你这小丫头身边。”
“哦,呵呵。”贺兰雪干笑一声,想起姬华音这曲折的身世,不免有些难过,“那华音知道这些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爷为什么小小年纪便去了军营吗?”薛嬷嬷颇为伤感的,不等她回答,径直说,“就是因为知晓了这件事。皇室不承认,姬家人的排斥,爷从小就比别人敏感多疑一些。”
敏感,多疑?贺兰雪牟然想到前世,两人之间的相处到决离,多半是因为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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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