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是睡沉了。
但叶峥的动作扰着她了，睡眠开始波动，整个人迷迷糊糊地，不安分地拧着腰，像是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叶峥有些怕了，不敢再去碰她，紧紧闭着眼睛装睡，心跳声砰砰砰，在这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秦渡皱着眉，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浓重的睡意围绕着她，身体像在温柔的海里沉浮，极不愿意靠岸。
房间里很暗，叶峥的脸贴得很近，看起来睡熟了。
她四下望望，并没有什么别的异动。翻身的时候却好像被什么绊住，不得已推推身边的人。
“叶峥、叶峥……”
四周又黑又静，身边只有她沙沙的声音和温柔的触摸，叶峥感觉自己几乎要迷醉了。半天才找回神智，装模作样，睡眼惺忪。
“怎么了……”
推了半天才有反应，倒把秦渡自己给弄清醒了。无力地把头放回枕头上，长出一口暧昧的热气，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慵懒味道。
“你压着我头发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叶峥立刻撑着坐起来，给她把头发整理好。
“没关系，是我头发太长了。嗯，回去之后要去剪。”秦渡把她拉着睡下，胳膊自然地搭在叶峥肩上，像抱玩具一样浅浅搂着她。
今天回家的时候，虽然两人都云淡风轻，但此刻夜深人静，心底里到底有些郁郁。秦渡就是怕自己如此，所以才早早入睡。
她心里不舒服，就明白叶峥心里肯定也不舒服，这会儿搂她一下，有点互相安慰的意思。
“我上一次和别人一起睡，还是小时候和我奶奶一起。但是那个时候头发没有这么长，我也是第一次被别人压头发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睛里也没了神采，像是很快又要回到梦中。
叶峥被她这么搂着，动也不敢动。在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老老实实躺一夜的时候，秦渡又收回了手翻了个身。
到底不习惯边上有人，一旦睡着了，还是更愿意自己抱着被子。
叶峥看着她的脊椎将睡衣微微顶出一个流畅的弧度，捋了捋她披散下来的头发，悄悄地凑过去，从背后缠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就是想和她粘在一起，想亲亲抱抱，想嗅她身上的味道，甚至连在梦里都不想被她丢下。
她抱得执着，没睡沉的秦渡又被她弄醒了。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迷迷糊糊地轻笑。
“跟小孩子似的……”
是抱怨，也是纵容。
叶峥阴谋得逞，带笑安安稳稳地做一个甜梦。
天亮的时候，秦渡先醒了。
空调开了一夜，酒店没有加湿器，有些口干。
可想动的时候，发现叶峥的手还箍在她腰上呢。
小心翼翼地搬开她的手，人还没离床呢，就听叶峥瓮瓮地哼了一声。
“醒了？”
“对呀。”秦渡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漏进来的一丝丝光线，化开无边暗夜，带来崭新的一天。
“本来还想睡懒觉的呢，没想到醒这么早。你想不想喝水？”
叶峥揉揉眼睛，懒洋洋的一个笑。
“想。”
秦渡蹬上拖鞋，四下给她找水。
“嗯，不想用酒店的杯子，喝矿泉水可以吧？”
“当然可以。”
“坐起来喝哦，姐姐可不喂你。”秦渡拿了两瓶矿泉水，盘腿坐上床边，将瓶盖拧开了递给她。
“喝完再刷牙吧。”
叶峥点点头，喝完水又冲她甜甜地一笑。
“谢谢姐姐。”
秦渡被她这讨喜的模样逗乐了，手指轻点叶峥的额头。
“少来~”
本来不过是听她自称姐姐，配合着哄一哄她罢了，但被她这么一挑，叶峥有心想过一把当妹妹的瘾，把水瓶一放，就势倒在秦渡的腿上。
“小姐姐，让我靠一会儿吧~”
秦渡哭笑不得，顺手摸摸她的脸：“这么大了，比小时候还粘人。”
“因为，这么多年了，我很想你啊。”
叶峥这话本来是开着玩笑说的，说完却觉得唇齿间很是苦涩。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好似那十年来的委屈都在这温馨的一刻涌上来了，从来骄傲的人，少有的想要得到安慰，少有的，主动坦开伤口，想得到他人的疼惜。
“好，让你靠。来，要不要小姐姐抱抱？”
秦渡的手指划过叶峥的下巴，不过存心臊一臊她。没想到叶峥真的坐起来了，眼神里都是期待。秦渡无法，宠溺地张开手臂。
“来吧~”
叶峥眼眶一热，轻轻撞进她的怀里。
秦渡本来还存着点玩笑心思的，被这么轻轻一撞，也撞乱了心神。抚着叶峥的后脑喟叹一声。
“你啊。”
叶峥这一番折腾原是一半真情，一半撒娇，可秦渡这意味不明的喟叹一起，倒成了十足十的感伤了。
这么被她抱着，叶峥的心都软成了一汪春水，连点表面的平静都兜不住，悠悠地浪着涟漪。
这么抱着也不知多久，秦渡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咕的轻响。
叶峥把脸埋在她怀里闷笑，引得秦渡羞恼地敲敲她的头。
“都是你粘着我，还笑。快起来刷牙吃饭。”
叶峥仰头，看着秦渡红红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嗯，我也饿了。”
等她们都收拾整齐了，裹着厚厚的棉袄走在街上。时间还早，路上都没什么车，清清静静的。梧桐的枝干伸向天空，早点摊边却是热热闹闹，绕着白白的蒸汽。
“那个小伙子，你阿要辣油啊？”
“要哎，代我少放一der哦~”
“行哦！”
老板娘戴着袖套和围裙，麻利地将馄饨捞出来盛进碗里，撒上些青绿的葱和香菜，辣油一勺轻飘飘地一抖，坠进碗里碰碰撞撞。
耳边都是熟悉的乡音和风声，秦渡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
“想吃小馄饨吗？”叶峥问。
“想。”
叶峥微微一笑，拉着她坐下。
“老板，两碗小馄饨，都不要辣。”又看看秦渡，“我知道你喜欢一点点辣，但是早上清淡一点好哦，而且万一辣得你流鼻涕，又不小心被人拍到……”
“你才被辣得流鼻涕呢。”秦渡没好气地拧拧她的鼻子，“我鼻子好着呢。”
“是是是，你才不会流鼻涕，你流鼻涕也好看，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
两人正悄悄说话呢，老板娘已经把馄饨端上来了。
“哎~你们的都好了哦！”
大概两人的模样实在出挑，老板娘转身前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眼睛直直地盯着秦渡，从上盯到下，完了又一拍大腿。
“你……你是不是那个写书的秦、秦……”
“是是是，我是。”秦渡食指放在唇上，恳求老板娘声音小一些，“我就是来吃碗馄饨，吃完我就走，不会打扰到你做生意的……”
“哎哟什么打不打扰的啊！我听说你也是南京人哎！我家小孩儿喜欢看你的书，你阿能偷偷给我签个名，拍张照片啊？馄饨我请你吃，不收钱！”
秦渡被她过分的热情弄得有点尴尬，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懵懵地看向叶峥。
“可以的。我来给你们拍吧。”
叶峥在桌下握了握秦渡的手，对着她点点头，又接过老板娘的手机，“要拍咯？”
“拍拍拍！”老板娘把手搭在秦渡的肩上，笑眯眯。
秦渡也淡淡地笑着，面色因为冷的缘故有些苍白，眼神却是温温软软，清丽极了。看得叶峥的心又开始砰砰跳。
她们这边的动静早吸引了不少目光，早点摊上的人们并不一定都认识秦渡，但看老板娘激动的模样也猜到大概是个名人，一时间聚了不少过来，闹闹腾腾的，把秦渡紧张得直耸肩。
又拍了几张以后，她怯怯地举手。
“那个……能不能歇会儿再拍？”
“怎么了？”老板娘倒是个实在的，关切地推开那些围着她的食客，声音都放轻了。
秦渡指指桌子。
“因为……我馄饨要凉了。”
老板娘楞了一下，又一拍大腿。
“你看我哦，头脑也是不好了，你还没吃呢！哎哎哎，都不要一个个拍了，干脆我们站她后面，拍个全体的，阿行啊？让丫头好好吃饭——”
“行哎，这有什么不行的啊。快拍，我们蛮还上班呢。”
秦渡回头看看他们乖乖地听从老板娘的指挥，像学生一样排成两排站自己后面，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心说离开家这么多年，可南京大萝卜啊，还是这么喜欢凑热哄。
叶峥一直在她对面帮他们拍照片，对于这种展开也有点不能适应。心说女朋友是红人也不好，在街上吃个早饭也这么大阵仗。可看着秦渡面颊因为开心而泛起的红晕，心里又很喜欢。
原来在家里有这么多人都关爱她善待她啊，这样真好。以后一定要多带她回来。
“我要拍咯？”
“拍拍拍！”这回的声音可大多了，男女老少，什么样的都有。
咔擦。
叶峥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普普通通的早点摊边上，秦渡裹着棉袄笑得腼腆又羞涩，还像个十几岁的少女似的，比她从前任何一张造型精致的硬照都要美。
一群原本陌生的人就这么因缘巧合聚在一起，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家常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