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姆村的下午并不宁静。因为诺尔斯领最大的那位大人物,年轻的卡罗尔·斯特林子爵阁下,大驾光临了。
眼下,就要到秋收时节了。村民的心中满是担忧。这位子爵大人,不会是来收税的吧?本来就不富饶的土地,经历了魔族的肆虐,已经不剩下什么了。虽说领民有向领主纳税的义务,斯特林家族也做到了保护领民的生命安全,可是,这税再一交上去,自己恐怕就得饿死了啊。
卡罗尔并不是来收税的。实际上他是来探矿的。村民远远地就看到了骑着马,带着侍从的卡罗尔,手里还提着一件奇怪的农具。领主大人不会真的是来收税的吧?
“真惨啊。”卡罗尔感慨道。眼前是一片灾难般的景象。焦黑的麦秆东倒西歪地躺在田地里,土豆在梦魇战马的疾驰下被挖出,踩得七零八落。唯一好些的是萝卜,肥大的根茎埋在地下,侥幸逃过一劫。废墟,灰烬,残骸——可特里姆村的村民们,依然坚强地生活在这里。
“大人!村子遭了兵灾,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今年的农税不能再交了啊!地里就剩下这点东西,还不够我们半年吃的。大人您要是不满意,就拆了我这把老骨头出气吧。孩子们是无辜的啊……”特里姆村的老村长约瑟夫一见到卡罗尔,就跪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一直听说这位年轻的子爵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但愿他能给村子留条活路吧。
“是挺惨的啊……这个……”卡罗尔也是第一次见到别人给他下跪,一时半会的没反应过来。他想了想,决定效仿****古代时的君臣之礼,走上前“双手虚扶”可没想到自己是在马上。要不是身边的仆人约翰眼疾手快,他还真就掉下来了。
“啊……这个……老人家快快请起。今年的这个税嘛,不着急。咱慢慢来。”
“大人您要是不答应,我……”
卡罗尔猜到了老村长的下一句台词,无非就是“我就跪死在你面前”之类的话语。让他把话说完就没有意思了,村民会以为是老村长以死相逼,“迫使”领主大人免征农税,而不是“仁慈博爱的领主大人体恤民间疾苦,主动免掉了税收”。赚声望的机会不能白白错过。于是他及时喝止了老村长。“停,你不用说了。”他抬起头望着远方,大声说道:“现在,我以诺尔斯领最高长官的名义宣布,整个诺尔斯领,包括特里姆村在内的所有十七个村子,本年农税免征!”
可能在单纯的村民看来,这位年轻的子爵望向远方,是因为他有着远大的理想。可只有卡罗尔自己知道,他是不敢直视村民们的眼睛——自己的确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农税免征,就意味着自己的粮仓少了几千吨粮食。自己还要养活文官,军队,还有子爵府的几十口人,虽然说和鼎盛时期的二百多人相比少了太多。
“缺钱,缺粮,我怎么啥都缺啊!不过眼前这些粮食还不够村民自己吃的。领主强行征税饿死领民,这事传出去确实不好听。再说,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饿死在面前,嘿,想想就心酸。早知道就不要水泥了,要上个几百吨粮食岂不是更好。算了,面包总会有的——实在不行,我就拼着这张年轻的脸去借,找紫荆花叔叔,找查普曼那个孙子,找那个看我不顺眼的舅舅,找我的便宜未婚妻。看在斯特林家族的份上,总不至于让大家饿死。”卡罗尔暗想。
“哎,不收就不收了吧。至少这些可爱的村民,他们很开心啊。这点粮食还不够他们一年吃的。单纯的人总是特别容易满足。伤脑筋的事情就让我们这些不单纯的人去作吧,谁让我是他们的老大呢。”卡罗尔这样安慰自己。“我的粮啊!你们在哪里!”
突然,卡罗尔想到了一些什么。假设自己能搞到粮食,那么现在该怎么做?在没有见到饱满的谷粒之前,民众是不会相信会有粮食从天而降的。农税免征了,农民得到了满足,可那些自己不种地的人呢?免征农税的消息一旦传开,他们会担心自己买不到粮食。极度恐慌将会在人群中蔓延,最终造成不可控制的效果。不光是平民,还有——军队。
卡罗尔翻身下马。“约翰,带上我的骑士徽章去找哈泊骑士。告诉他,免征农税不是光拍脑袋做出的决定。领主大人我已经找到了获取粮食的渠道,三千吨粮食将在三个月内分批到达诺尔斯领。一定要稳定住军心,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人。军营中伙食一切照常,千万不要私自减少配给。”
“少爷,拍脑袋做决定是什么?”年轻的仆人没弄懂这个新词的含义。
卡罗尔伸出巴掌在他头上用力一拍,“懂了吗?”
“懂了。”约翰捂着脑袋。
“懂了就快去。”
“拉尔夫,通知城里的信使,用最快的速度传信给其他十六个村子,告诉他们农税不收了,未来子爵大人我还会提供一批粮食,不会让一个人饿死。另外,今年他们每家每户都需要一个人做工来抵偿农税。让他们收完庄稼安心等通知。”
“巴克,回去找书吏弗里曼老先生,让他起草一份通告,大意是今年农税之所以免收,是因为他们英勇的子爵大人老斯特林——呃,的儿子,因为战争中的卓越功绩得到了帝国皇帝的奖赏,他们亲爱的领主大人我婉拒了一件高阶魔导器的奖赏,将战功换成了了一大批粮食,这批粮食不日即可送到。通告让人抄二十份贴在城里显眼的位置。给他一天时间办好这件事。同时通知城内的粮店菜店肉店,让他们平价出货。我不会饶过任何一个敢于囤积居奇的商人。他们这段时间的损失,我以后会补偿。同时,让他们注意那些大量买进食品的市民,有异常情况立刻上报。”
“艾萨克,以我的名义通知警备局长,让他办事勤快些。凡是胆敢造谣生事的,全部抓起来。另外,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查普曼司祭,让他这段时间不要惹事。他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
“去吧去吧,一定要快。”
“少爷,我们都走了,就剩您一个人了……”艾萨克有些不放心卡罗尔的安全。
“放心吧,这是我的领地,陪伴我的都是我的子民。我在这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卡罗尔不放过任何一个“亲民”的机会。
老村长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传言说,这位年轻的子爵死了老爹之后就一蹶不振,可事实证明,卡罗尔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的多。不过,跟了这样一个聪明又善良的领主,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呢?不过,孩子们一定会的。
终于都安排下去了。这个领主当的,也真是操心啊。”卡罗尔伸了个懒腰,打开了金属探测器的开关,东走两步,西走两步——在农民们看来,这位子爵大人正在进行一个神秘的仪式。手里拿着一件奇怪的农具,是在向大地致敬吗?这奇怪又不失章法的舞步,莫非是一种失传已久的舞蹈?
“探到了探到了!”卡罗尔一声兴奋的高呼,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妈妈啊,难道我们的领主大人被邪神附体了?“来几个跑得快的,跟我走!”他从一个农民手里抢来马缰,“跟上跟上!”
这里正是老村长家的农田,他们脚下的这一块种着萝卜。
表盘上显示,北偏东二十度距离五百米,地下二十米深,有大量不规则金属物体。主要成分为黄金,总重量大约二百公斤。
“这……劳资发财了啊。感谢大地,连黄金都能长出来。不对,这东西我好像见过。天然的黄金不可能是这种形状。这块黄金,好像是一个杯子。那儿又有个碟子。看样子似乎不是现在的样式。这是个古墓啊。”
“这墓,少爷我挖定了。”
卡罗尔四下看看,发现身边并没有可用的人了。“谁会骑马。过来。”
很快,一个长相憨厚的庄稼汉就被众人推了出来。
“大人,我……”农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会骑马吗?”
“会。”
“骑上我的马,进城去请魔法师菲尔丁,请他务必马上来一趟,有重要的事情。注意要用敬语,‘尊敬的魔法师菲尔丁阁下’。”卡罗尔把缰绳塞到他手里,“快去快回。诺尔斯会记住你的名字。”
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的农人晕晕乎乎地骑上马。自己居然被伟大的斯特林子爵选中了?自己还骑了他的马……他让我去找城里第二伟大的魔法师老爷……这信息量太大,单纯的农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可以确信,这件事可以吹一辈子。马蹄飞驰,一会就没了踪影。
“他叫什么名字?”卡罗尔刚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这个注定被载入史册的农民的名字呢。
“——弗兰克。”
卡罗尔意气风发。就让我也来体验一番张起灵和吴邪们的生活吧。不过那么多人都指着自己吃饭呢,还是不要交给国家了。他转向老村长,“亲爱的约瑟夫村长,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现在我需要召集一些人手。村子里十五六岁的棒小伙子,要体格足够结实的。家世要清白,不要有什么劣迹。在战争中没了父亲,母亲还健在的最好。”
约瑟夫很费解,但是还是照做了。很快,八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就被集中了起来。他们也不知道领主大人找他们有何贵干,不过,眼前这位善良的大人刚刚免了他们家的农税。只要不是要命的买卖,领主大人说了的,咱照着做就行了。临走之前,他们的母亲如是说。
“真是不错。年轻,有朝气,有冲劲。”这样的描述在从卡罗尔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口中说出,不免有些可笑。“小伙子们!”他对那些比他高了差不多半个头的少年们说,“怕不怕吃苦!”
“不——怕!”
“怕不怕死?”
少年们沉默了。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不怕死。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在战争中失去了父亲。死里逃生的人只会更爱惜自己的生命。
“怕死就对了。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比你们更怕死。放心,不会让你们去送死的。每一条年轻的生命,在我看来,都是最宝贵的财富。”卡罗尔伸长手臂,拍了拍那个个子最高看起来也最壮实的少年的肩膀。“以后你就是你们这些人的头了。他们都打不过你吧?你叫什么?”
少年有点羞涩。“俺叫阿道夫,他们都不和俺打架。”
“很好。”卡罗尔弯下腰,在老约瑟夫的地里拔了两颗萝卜。他拔出佩刀,开始刻章。在地球上的时候,他曾经跟爱好金石的爷爷学过篆刻。虽说功底不足,但是刻个萝卜还是很轻松的。很快,八个萝卜章就刻好了。印章上四个大字:摸金骑士。
“这个印章,就是你们身份的象征。摸金骑士们,记住你们的称号,你们的名字终将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现在咱穷啊,这个萝卜章你们先用着,等有钱了给你们换成金的。”
卡罗尔拔起第三根可怜的萝卜,给自己也刻了一个印章。这个印章比之前的八个要大得多。“而我,卡罗尔·斯特林,就是你们的长官,请叫我——发丘子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