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陵顷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你怀有身孕不宜饮酒。”
酒虫上瘾,哪还顾得了少许,于是宋楚凤眸一瞪,“好你个狐狸,你也知道我现在怀有身孕,不哄着我便罢,连我唯一的兴趣也要剥夺。”说完,伸手去抢,东方陵顷眼疾手快将酒壶往旁一提,宋楚纤手落空,东方陵顷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掠掠起她鬓角飞舞的发丝,淡淡一笑,柔声细语道:“除了酒,其余之事皆可满足你。”
宋楚忽然回首望他,眼眸一动,将脸凑近几分,俯首偎近他胸口,手却不自觉抓住他衣领骤一用力,“东方……夫君……”她娇娇软软的唤了一声,甜甜腻腻道,“一小口,你就让我饮一小口嘛!”
她以为美人在怀他定能心猿意马,神情恍惚中失口同意,谁知男人根本不为所动。
东方陵顷低眸望了她一眼,亦将脸凑近,唇角荡放出一道极美的弧度,摇了摇头,“一小口也不行。”
宋楚瞟他一眼,唇角衔着一抹笑,没说话,手下动作骤一用力,双脚往他腿中小腹一踢,东方陵顷眼疾手快将脚一勾,钳制住她的脚,浅浅一笑,“你想大庭广众之下让在场的众位大臣看看楚国离长公主这副端庄模样?渤”
“真应该好好撕下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狐狸面具!”宋楚咬牙切齿。
“陵顷。”一道娇美轻柔的声音响起,东方陵顷轻抬眼梢,便见一位女子盈盈而来.正是若十绵,今日她身穿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见到宋楚整个身体依偎在他怀中,她明显一楞,眼底冷意一闪既逝,温和的行了一礼,道,“姐姐。”
不可否认,这若十锦到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在这万紫千红莺莺燕燕之中,一袭淡蓝长裙独特到犹如清水芙蓉。
对于美人,宋楚向来是兴味盎然,赏心悦目的。
对于不喜之人,宋楚也是向来毫不留情的。
“唉,若姑娘,本宫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宋楚凤眸轻漾,嘴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浅笑,笑中含着毫不掩饰的冷诮,“楚国至今只有本宫一位公主,楚离既不知还有妹妹?”
若十锦身体骤地一震。
宋楚离开东方陵顷的怀中,刚欲起身,往别的位置坐去,手腕却被一只温暖修长的手紧紧拉住,宋楚轻凝了眸光,反身,目光淡睇在他的脸上。四目相对,东方陵顷眸色深深地凝着她,幽深如无底之潭,附而朝若十锦温柔道,“坐吧。”
若十锦目光如炬般盯住东方陵顷紧握住宋楚纤手上,在缓缓移开,温柔的点了点头,抬步往东方陵顷的身旁坐下。
此时,内侍扯着嗓子一声高喊:“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宋楚眸光微凝,骤地坐下。
原本喧闹的大殿纷纷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跪地,“臣等,儿臣等,恭迎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步入大殿,站于上方,将明黄色袖袍一拂,锐目一扫下方,端庄威严道,“众卿家平身。”
“谢皇上。”众人起身。
皇帝沉声道:“今日仍除夕之夜,大家就当一次家宴,不必拘束。”
“是。”众人又恭敬颔首。
太监总管将手中的拂尘向后一拂,尖锐着嗓子高昂道:“晚宴开始。”
接着司仪奏乐的声音响起,无数的美人蒙着轻纱从殿外风姿盈盈走了进来,略寒的冬季一袭轻纱裹身,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身姿妩媚动人的旋转着,连裙摆都荡漾成一朵风中芙蕖,眼波轻送,腰肢倩倩,风姿万千,全身都若无骨一般的灵活,每一寸肌肤都在舞动,白皙撩人的身段的纱裙里时伸时屈,若隐若现……
宋楚目光轻轻往大殿一扫,见在场的众人目不暇接的盯着那群美人,尤其是那些大臣及皇家贵族子弟们各个如饥似渴,双眼泛着亮光,一动不动。
他们身旁在侧的夫人千金小姐们,则脸色阴郁,紧抓着手中秀帕,抿嘴不语。
果然啊……普天男儿皆是一样。
宋楚淡勾了唇,视线又往旁轻轻一瞥,见东方陵顷低垂着眸一瞬不瞬地望着手中杯盏,神色幽邃难测,似在思虑着什么,完全未将面前正在跳舞的美人放在眼底。
忽地,若十锦在他耳畔附耳一句,他抬眸瞅她,冠玉般的脸微含着点点笑意,放下手中的杯盏,雍容优雅地伸手拿起桌上茶壶为她面前的空杯轻斟了一杯茶,若十锦面上含羞,伸手接过,两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即便声音低落的几不可闻,奈何宋楚听力过人,不用吹灰之力便落入她耳。
她说:“陵顷,得夫如此,仍十锦此生之幸。”
就仿佛她是个多余的不能在多余之人。
呵~
得夫如此
tang。
呵~
宋楚唇角勾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又随之转回了视线。
惊云上前附耳几句,宋楚微点了头。
彼时,舞止,铺天盖地的掌声席卷。
二皇子款步走了出来,恭敬道:“父皇,今日儿臣还特地为您准备了民间的灯伞舞。”
“哦,是吗?”皇帝抚须大笑道,“宣。”
二皇子微笑颔首,蓦地转身,拍了拍手掌,顷刻,四周的灯笼骤地暗了下去。
“天哪……你们快看外面。”一位坐在靠门边的大臣惊呼出声,所有人纷纷抬头循声望去,皎洁的月光下,对面数名身姿曼妙轻纱遮脸的妙龄女子从屋檐上撑着精致的油纸伞飞舞下来,翩然起舞。
四周开始闪砾着五颜六色的光。
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诸女长袖漫舞,纤手撑着伞姿态优美,灵动、飘逸、踢腿、旋转,动作娴熟自然、优美至极,用细碎的舞步,轻跨入殿内,手中伞还不断变换位子。
轻纱袅袅,漫天花雨中,一个美若天仙的粉衣女子撑着白伞,如空谷幽兰般出现,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飘逸得犹如漫天轻盈的雪花,清雅得就像步步生莲的仙子,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几乎忘却了呼吸。
“好,好……”皇帝朗声大笑,抚掌称赞.
少女美目流盼,见不远处那一袭红裳绝美的不似凡尘中的女子,身体微微一滞。视线最终凝在殿内高高在上的一袭明黄男人身上,双眸一沉,足尖一掂,将伞丢开,白绫长袖漫天一扬,一把泛着银白光芒的剑从白绫闪出直往皇帝刺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中人措手不及,众人来不及反映,眼看就要刺入皇帝,皇帝吓得大惊失色,脚步跄踉往后一退,下意识用手一挡,“嘶”地一声,剑已刺入右臂。
“皇上.”在旁的皇后惊慌失色,失声而出。
一剑刺偏,那女子拔剑又是凌厉一砍,最近的内侍连滚带爬死抱住女子大腿,扯着尖锐嗓子大喊道,“来人啊,救驾啊,来人啊!”
女子骤沉了眸,迅速一脚将那内侍踹开,身旁白衣一动,有凌厉劲风横扫而来,刀锋忽地转而向白衣男人身体挥去,男人动作矫捷闪身避开,却仍不甚被剑刺伤肩膀,白衣顿时渗出一大片殷红的血迹。
“陵顷。”
“顷儿。”
皇后与若十锦同声惊慌唤了一声。
宋楚目光复杂望向不远处那袭受伤的白衣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彼时,无数的御林军提剑而入,男女的慌乱声,逃窜声,场面顿时混乱不堪。那女刺客立时全身戒备,眼看皇帝被赶来的护卫护的越来越远,他咬牙,骤一回首,直往殿外冲了出去。
黑暗中只见长刃挥动,,每一次利刃的光芒一闪,都有血珠喷洒,随着血珠四溅带着血花,四下飞溅.御林军不断倒下,又不断涌进,似永远也杀不完,杀不尽一般,女子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体力渐渐消逝,正当她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之时,突地,团团包围的御林军中有一个几不可觉的突破口,她奋力一拼,最终冲破层层包围,飞至沉沉夜色之中,御林军头目立即去追。
宋楚不动声色收回指尖暗器,朝身后惊云使了一个眼色,惊云顿时会意,趁人不备忙退了下去。
皇帝勃然大怒,厉喝道:“来人!将这逆子给朕带下去,关入宗人府。”
啊!
全场大惊!
几个禁卫闻声出现,七手八脚地上前,作势就要将二皇子抓住。
二皇子煞白了脸,又慌又乱、又惊又惧,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冤枉啊,儿臣并不知情。”
“是啊,皇上,此事定然有人故意陷害…与宽儿无关…请你饶恕宽儿吧!”林贵妃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哭哭啼啼起来。
“够了。”皇帝一声冷喝。
林贵妃与二皇子妃吓得身子一抖。
“若真是无辜,刚才刺客出现要杀朕时,你为何不见踪迹?若不是老三替朕挡了一剑,恐怕朕现在便已命丧当场。”皇帝脸色黑沉,冷声道,“谁若敢替他求情,视为同党。”骤地一撩龙袍,顺着大红台阶,愤怒离去。
二皇子顿时被带了下去,林贵妃委顿于地上。
晚宴最终在这惊变中提前结束。
太医为东方陵顷包扎了伤口,所幸刺得不深休息几日便无大碍,临走之时,皇后念念不舍欲留东方陵顷在宫内暂住一宿,因边界战事紧要,东方陵顷微笑婉拒。
三人一路默默前行,在离宫门不远处,宋楚突地顿住脚步,轻轻扬起脸,眸光凝在男人俊美的容颜上,一瞬不瞬,“我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承乾宫,我回去取,你们先行回去。”
东方陵顷眸色深深地凝了她片刻,随而温雅一笑,“早点回来。”
宋楚眸光微动,点了点头,转身便往殿内走去。
***
夜色漆黑一片,禁卫正在宫内大肆搜寻,御花园假山后,女子单手捂住右臂过重的伤口藏匿其中,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细汗,她却紧绷着身体,纵然那汗水流入眼中,仍眨也不敢眨。
整齐的脚步声蜂拥而至,越走越近,女子尽量将身体贴紧石壁,突地,有一名禁卫惊呼道,“诶,你们过来看,这里有血。”
禁卫头目闻声而来,用手轻轻在假山石上一摸,全是浓稠之极的血,在星月微光之下,鲜血泛着一种异样的红色。
女子紧握着手中软剑,手臂中一滴滴血在流下,眼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人影越靠越近,女子轻轻松开捂住右臂的手,微抬起剑,刚欲来一个先发制人,电光火石之间,后背倏地伸出一双手紧捂住她的嘴,往后拖去。
禁卫进来之时,已空无一人。
**
夜色之下,承乾宫马车停放之处,一道纤细的黑色身影提着另一人飞掠而来。
女子在见到不远处静候的女子时明显一怔,瞬即化为愤怒。
“什么都不要问,若是不想死,那就先闭嘴。”
女子刚欲开口,便被宋楚一句话给呛住。宋楚轻跃上马车,望了一眼女子,女子紧咬住下唇,似极度纠结,最终亦钻了上去,宋楚朝惊云示意,惊云立即会意,上了马车,‘驾’地一声,策马离去。
因今日皇帝遇刺,宫门各处进出口盘查甚严,宋楚本以为出城需得费了一些功夫,却不料一路上畅通无阻,除了东方陵顷有这些能耐她实在是猜不出是谁,很快,几人便已出了皇宫城门。
街道上,灯火高挑,笑语喧阗,处处灯彩缤纷,女子将轻纱摘下,一张刚毅阳光略显稚嫩的脸便露了出来,沈少聪苍白着脸道,“原来,你是朝廷中人,难怪,难怪你能安排我入宫行刺。”
宋楚目光平静的望着他。
沈行聪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你为何还要救我,让我死了,岂不一了百了,你还可以去那昏君面前论功行赏。”
“我若想要论功行赏,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来吗?”见他伤势过重,宋楚微抬右手,从马车暗格掏出一瓶金创药,起身,坐于沈行聪的旁边,刚准备给他上药,却被沈行聪一把推开。
“不用你假好心。”
“不错,我的确是利用了你。”似乎对他的生气不为所动,宋楚淡淡道:“那又如何?你以为,若是你父亲一心求生,凭他在民间积累的品德与威望,皇上会不相信他?”
沈行聪心中咯吱一下,“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是说,是我爹,是我爹自己一手将沈家推向了灭门之灾?”沈行聪一激动,顾不得伤势,死死抓住宋楚的手臂,“不可能,我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骗我,你骗我……”
这一点,宋楚起初也很疑惑。甚至她还怀疑当日斩首之时沈行书根本没有死,而是有人鱼目混珠,而他借机潜伏在皇宫之中。
所以她才会故意叫沈行聪去刺杀皇帝,为的,就是借沈行聪逼出沈行书,又或许是为了证实另一件事,那便是沈行书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沈行书,真正的沈行书早在多年以前就被取而代之。而取代沈行书的那人便是卫舜君。
若是沈行书真的在皇宫,他又怎会不知自己儿子所学武功的一招半式,纵然装扮不同,但毕竟血浓于水,又岂会认不出来……
宋楚凝眸,“你就那么确定被砍头的那个是你的亲生父亲?”
沈行聪心头剧烈一震,霍然抬眸,“你说什么?”
宋楚淡淡道,“数十年来,你就从来未曾怀疑过,你的父亲早就不是你当年的父亲。”
沈行聪脸色煞白,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下意识的松开抓住宋楚的手,犹自摇了摇头,“不可能,你撒谎,我爹爹又怎么可能不是我爹爹,那他又是谁?”
他虽这么说,但语气却渐渐弱了下来,从小他的父亲虽然待他严苛,但亦对他疼爱有加,但自从十年前,他父亲去了一踏楚国之后,回来整个人就像变了一般,对他在也不会如往常那般亲眠,相反却有些生熟。他以为是他这些年去外面学武导致,原来不是?
不过,世界上又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陪伴在他身边数十年的父亲是假的?
他突然想起前几年无故发疯的母亲,每每见到父亲便会陷入癫狂的母亲……越想越心惊……有什么东西似要从脑中脱颖而出。
“不……不可能,你撒谎,你撒谎。”沈行聪大吼一声,猛地起身,撩开幔帘,跳下马车,直往远处飞奔离去。
惊云‘吁’地一声勒紧马绳,转首道:“主子,要不要去拦住他?”
“不用,如若一人一心求死,拦也没用,就让他一个人好好静静,想通了,自然就好了。”宋楚懒懒往后面一靠,忽地闭上眼眸,面上似有一丝倦意,“惊云,待会经过药铺之时,去买一副堕胎药过来。”
惊云一惊,“主子……你……”
宋楚淡淡道,“这个孩子不该出现。”
惊云神色一滞,道了一句,“奴婢遵命。”
***
离王府门口。
“吁”地一声有人勒紧马绳,赶车的马夫转头朝东方陵顷道,“王爷,已经到了。”
“嗯……”车厢内男人轻轻应了一声,东方陵顷撩开幔帘,已有禁卫将一小凳子放下,接着,他与若十锦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北院与南院相隔甚远,自从若十锦怀孕之后,搬迁于南院,而东方陵顷住于北院,宋楚时常在侧,平日相见亦是困难,今日如此好的机会,她又怎可错过?
四周一片俱寂,因年关,此刻,下人们大部分已放假回家过年,只余下一小部分人留守。
若十锦微微抬了眼梢,偷偷睨了身侧俊美似仙的男人一眼,在分岔路口时,她刚欲开口唤住他,突腹中一阵绞痛,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觉得下腹似有一股热流不断涌出,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若十锦心口莫名一撞,侧首往自己的身后看去,脸上露出微愕的表情,今日,她身著一袭淡蓝长裙,月光下,那一团触目惊心的殷红极为显眼。
葵水……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来葵水……
心中震惊之余,未免被瞧出异样,她面上强装镇定,柔声笑了笑:“陵顷,南院往这边走,那我便先回去了。”
东方陵顷步履一滞,转身,目光看向她:“我送你。”
“不用。”若十锦立即拒绝,似查觉自己反映过激,连忙解释道,“你现在受伤了,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东方陵顷见她略显慌乱的样子,眉头几不可觉的微凝,附而温雅地笑了笑,道了一句,“好。”接着,白衣一荡,转身离去。
若十锦望着他背影渐行渐远,这才慌慌张张往南院一路急跑而去,回到屋内,她望着身后那染上的血迹,皱了皱眉,幸亏她当时反映及时,才没有被猜穿。只是……怎么会有月事来了?
按理说,她服下了‘息引’这类药,与怀孕相似,不会来月事才对,莫非,那人骗了她?
不……不可能……
若十绵当即摇了摇头,当下也顾不得少许,连忙换下身上的衣裳,准备将那染血的衣物丢掉,开门之际,一袭白衣俊朗的男人静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