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彼时正在喝粥,听他猛不迭防的一句,“噗”地一口全数吐出。
她有些难已置信的望着东方陵顷,仿佛还未从那话中回过神来,声音恍惚的几乎听不真切:“你说什么?”
东方陵顷微微一凝,转首看向窗外,目光似迷雾般浮出一层薄雾,穿透茫茫空间,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重复了一句,“你怀孕了。”
“哐当”手中的瓷碗一滑,从手中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响,宋楚似乎终于从那话中回过神来,她右手一伸,便抓住了东方陵顷的衣领,那架势好象要将他大卸八块,“该死,狐狸,你在骗我对不对?”
东方陵顷回转头,漆黑如墨的眸子无波无绪,声音带着丝丝透心的冷意,“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撄”
宋楚看着他那认真的神情如凋谢了黄花一恹,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幽幽地松开他,掀开被子,霍然起身,赤着脚一路小跑火燎火燎的往门口疾行而去。
眼前红裳一晃而过,东方陵顷抬首,“你去干什么?偿”
“堕胎。”
“你不想留下它?”
宋楚想也未想便脱口出口,“废话,当然不能留!”说完,猛地刹住脚步,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徐徐转身回望了一眼床榻旁顷刻沉默住的俊朗男人,稍稍有些理亏,有些气短。颇心虚的移开眼,“咳,其实我……”她原本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那孩子是他的?”东方陵顷将她话截断,望着她,墨玉似的眼眸如无涯的夜空,黑而深。
先前若是怀疑,那么现在便一分不剩了。
他认识的宋楚虽狂放不羁,张狂无忌,行迹放骸中却又其身自律。
楚皇两国竟然已缔结盟约,既然她已经答应嫁于他,那么,若是他的孩子,她又为何如此急于去打掉他?纵然以她我行我素的性格,亦至少犹豫片刻,可是,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她就连那么一点点犹豫也没有。
宋楚身体一滞,双眼定定的盯着他,似想透射他的内心一般。
忘了……
他竟然……忘了吗?
那晚她一直刻意忽视不想,如今想到却也有些异常,当时她虽神智浑噩,但亦感觉到了他似乎有些不对劲,那种感觉就像……就像中了媚.药一般。
忘了,也好。
良久,宋楚移开眸,看着他身侧飞曳的白色幔帘,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轻轻的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东方陵顷朦胧的双眸忽然变得幽深,“你还爱他?”
宋楚反问,“重要吗?”
眼前白衣一荡,腰间被长臂一揽,她整个人已经紧紧圈入怀中。
东方陵顷垂首看着眼下的这张绝美的容颜,未施粉黛,长长的柳眉,清澈的眼,胜雪的肌肤,淡淡的红唇似笑非笑、似讽非讽、那般漫不经心的神情……他双手忽一使力,将她身体紧紧贴入自己的胸口,俯低身形至她耳畔,双目隐晦难测,“竟然答应嫁给我,便不可以在想别的男人。这个孩子你留也好,不留也罢,只要是你生的,他永远只会是我东方陵顷的孩子。”
那声音低低的如同耳语,温热的鼻息呼在脸颊软软的、痒痒的,心头仿被什么轻轻的抓了一下,宋楚有一瞬间不明白这种感觉因何而来。她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忽地笑出了声来,“若不是我知道你心中惦记着那位若姑娘,我倒还真的差点以为你喜欢上我了。孩子的事暂且不论,现在我们该讨论的该是另一件事吧?”她目光落在腰间的手上,有些不满,“什么时候我们的关系这么亲密了?”
一向都她吃别人豆腐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他人来吃她豆腐了?
男人回答显然云淡风清,“就在你平日勾,引我的时候。”
“有吗?”宋楚一脸讳莫如深,见男人面上坦荡,她凤眸轻轻一转,忽然嫣然一笑,凑近他,对着那张脸渐渐靠近……渐渐靠近,在离那唇近几离米的地方停住,“狐狸,该不会……你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东方陵顷微微俯身,刚欲贴上那娇艳的红唇,一根葱白的玉手轻轻挡在了中央,东方陵顷微微一怔,顺着那根手指慢慢移至女子绝美的容颜上,旋即朗朗笑了开来,“反正你也要嫁给我了,纵然不喜欢,事到如今,也只好将就了。半月之后,正好是皇道吉日,宜嫁娶,宜成亲。”
“好。”宋楚爽快应允,展颜一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呵,自然是你能够轻而易举做到之事,不违背江湖道义,不伤天害理。”宋楚弯了弯唇角,凤眸深深凝向他,“时候到了,你自然知晓,你应还是不应?”
东方陵顷将手臂用力收紧一分,静静望了她半响,良久,才道,“你想收养男宠?”
宋楚挑眸,“此等小事还需我亲自开口?”
东方陵顷一笑,“竟然不是,那便应了。”
微微的凉风轻轻吹进,送来一缕淡淡的幽香,无形之中仿似有一根绳将两人慢慢地缠在一起,明明什么都没改变,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因婚事在捷,次日辰时,东方陵顷只身回了皇朝。
五日之后,边界传来战报,皇朝大司马岳恒将军夜率三万精兵,夜袭东萧北边防线一举夺下濮阳,西岂与东萧两国通道捷径给彻底截断,纪欧诣率领旗下大军夺下玉门关口,半夜拓拔羽率领三百人夜袭纪欧诣粮草,纪欧诣追击途中误中埋伏,被困于长江源,终麾下十万大军只余一万。
十二月二十一日,楚国五万麒麟兵尾随着迎亲队伍抵达皇朝淮安,离京都还有三天的路程。
大雪纷扬,迎亲队伍排满了长长的一街,绵延十数里,城中前所未有的奢华仪仗,一路喜乐震天,鞭炮不断。
宋楚慵懒地单手撑起下颚在迎亲銮驾之中闭目假寐,一路上铜锣声欢天喜地的在街道上吹吹打打,亦不耽误她半点假寐的时辰。
自从她怀孕之后,身体越来越感到疲乏,经常容易放困,常常食之无味,她本想着在这途中空挡的时间将这腹中胎儿拿掉,却每每堕,胎药在手之时又不忍,拖延之下,她决定静养那么十天半个月,在另做打算。
正当她睡得畅快淋漓之时,忽然,宽阔的大道上,远远奔来十来无人骑的战马,仿佛离弦之箭疾驰奔来,原来排列十分整齐的迎亲队伍为躲避纷纷东倒西歪,随行的马儿顿时受到了惊吓四处乱窜,沿途张望的百姓慌乱起来,场面顷刻变得不受控制。
迷迷糊糊中宋楚只听耳畔不断响起男女老少混合的尖叫声,马车的嘶鸣声,刀剑打斗声,她懒散的睁眼,銮凤轿外有人大叫,“护驾,护驾!”紧接着,劲风扫来,将銮驾低垂的幕帷掀起一角,宋楚凤眸一沉,指尖几枚银针迅若疾风挥出,寒光一闪,有男人闷哼了一声,虽低落到几不可闻,但宋楚还是敏锐的听到了。
她纤手刚撩开幔帘,一只手已快如闪电抓住她手腕往轿外一带,她被顺带扯了出来,马车外,一位身高挺拔着尉蓝长衫的男人苍白着脸望着她,眼中有浓烈的哀伤肆溢而出:“阿楚,跟我走。”
宋楚心中剧烈一震,她记忆中的白陌泯一贯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而如今呢?温雅高贵的模样早已不复,取而代之的是面容消瘦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下颚长满了胡渣,深陷的眼眶蕴藏着血丝,仿佛几天几夜都不成合眼。
几乎她都未曾认出来他。
见她未开口,他急忙补上一句,“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宋楚收回思绪,语声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她垂下眸,望着白陌泯抓住她的手腕,用力骤地收回,却被白陌泯死死紧握住不肯松手,一双眼逐渐浮现隐隐痛色,他兀自站在冷风里,低垂下眸,像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也不动,“你当真要嫁给他?”
宋楚眉眼一动,“是……”
“那我呢?”白陌泯缓缓抬眼,双手紧紧抓住她臂膀,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隐隐透出内心抑压的痛楚,“阿楚,你曾经答应我过要陪我去看云卷云舒,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宋楚微微垂了眸子,眼中没有情绪起伏,淡淡道,“本宫说过的情话何其之多,早就忘了。若是事事记得那么清楚的话,岂不是人人都来要找我负责了?”
“你撒谎。”白陌泯的心,控制不住猛地一颤,双眼不自禁泛起了血红,“若你忘的一干二净,若你对我真的毫无情意,为何拿着我不甚跌落的玉佩,一带便是十年?”
宋楚努力的想了想,瞬即霍然开朗,“哦?你是说那块玉佩啊?小时候懵然无知,拾到一块玉佩看着喜欢,自然就留下了。长大后才发现这一块玉与普通的玉并无两样,玩累了,自然就丢弃了。”
“你丢了?”他轻轻开口,声音轻地仿佛在飘,无所依存。
“不喜欢留着还有何用。”宋楚扬起双手将臂膀上的双手给拂落,目光不经意望在他那蔚蓝长衫被银针刺入渗出的点点血迹,呼吸一滞,脸色仍是那般平静,仿佛她对他,并不在意,“你可别忘了,我们之间隔着国仇还有家恨。三日之后便是我大喜之日,我不想在此期间兵戎相见,若我是你,趁着皇朝的兵队还未来到,速速离去,否则,待淮安全盘封锁,你插翅难逃。”
白陌泯跄踉退了一步,一张脸的血色顷刻褪了干干净净,望着面前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仿佛往日的一切犹如黄柯梦一场,心像是被一双冰冷的手紧紧攒住了,生生的疼。
是啊!他们之间不仅隔着国仇还是家恨……
当年他为了夺取九洛图,与当时楚国林贵妃结盟,任楚皇后被诬至死。
他原以为事隔多年,此生她都不会知晓,可是以她聪明才智,又怎可能不会知道。
在他知道她是楚离之时,他甚至还在想,纵然她怨他,她恨她,他却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赎罪,慢慢感化。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知道,他有多爱她!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已经晚了。
当年一个无意的举动,却成了胸口最为锥心的痛。
他甚至还不知道为何一昔之间,什么都变了。
“我已经错过一次,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在放手。除非,你亲手杀了我。”他听到自己恍惚开口。
宋楚清冷的目光逐渐深凝,她紧紧盯住白陌泯,一字一句,冷静得没有一丝情绪,红衣一荡,她掌心运功往旁边正在打斗的御林军手中用力一吸,一把利剑飞掠至她掌心,架在他脖颈上,“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题外话****
卡文卡到没朋友,好不容易码字到六千,没想到电脑出现了故障,一朝回到的解放前,只得重新写。字数过少,大家将就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