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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将军-3(1 / 1)

众女伴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中间一袭紫罗兰曳地长裙的聘婷身影。

那人显然经过精心打扮,同色罕见紫宝石的项链及耳环衬出圆润细白的双臂及脖子,头发侧在一边肩膀上,用一条细细钻石链子由后往前轻轻系住,脚指甲露在外面,全是涂了蔻丹的。

她堂而皇之地走向卫六,挽住他臂弯,头侧他肩膀,仰起,看不尽似的望着他——睹此在场未婚男士们心中集体叹息一声,女士们又羡又妒。

早有耳报神向靖燕徵报告六少身边出现女伴的状况,靖燕徵心中冷笑:算此人识相,没敢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否则……

哼。

殊不知某人正捧着杯子跟蓝氏父子聊得正欢。

跳完一曲慢四,将军夫人的小型拍卖会开始,将级的全在首排,大家受邀入座,凤徵远远觑见珠光宝气的靖家公主,脚下一趄,朝蓝毓道:“蓝少,跟你坐一块,不介意吧?”

蓝毓也瞧见了,没来得及张口,一众涌上来:“蓝院长在这儿!”

“请上座!”

“快请快请!”

“蓝少也一起吧。”

不由分说拥着朝前,凤徵欲展开见缝插针绝技,远边儿靖家公主盛气凌人说了句:“过来。”

凤徵装没听见。

她已经往人群外走了,然而一支手臂拦在前头,“靖小姐叫你。”

抬头,不认识的男人,估计是某位爱慕者。

“你确定?”

男人一愣,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这人居然真敢装傻充愣,呆住。

有缝儿就赶紧钻呐!

但靖氏的威力摆在那儿,接二连三被阻之后,未免引起更多人注意,凤徵摸摸鼻子,回身。

大家带点儿幸灾乐祸的看戏。

岂料靖家公主真正看清女郎面目的一刻,出口的却是:“是你?”

“好久不见。”

公主再无动静,许久换了个坐姿,不说话了。

这就完了?

卫六招手,指指身旁另一边座位:“到这儿坐吧。”

凤徵过去,闻人立在一侧,朝她微笑。

凤徵好受了点儿,期盼拍卖快点开始。

靖燕徵又渐渐同卫六说话,这时一个长得黑且凶的年轻人端着一只红站姿的盘子过来了,向卫六笔挺的敬礼:“将军好!”

卫六手扶一扶帽沿回应:“我瞧你有点儿面熟?”

闻人道:“他是当年崇德军校的‘黑旋风’。”

“是了,我记得。”

黑旋风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将盘子捧下,一面朝着卫六咧嘴笑,一面却溜儿转到凤徵面前,“美丽的小姐,请为前线做点贡献吧!”

“好小子,不敢直接向六少要,却会拐着弯儿了?”闻人笑骂,“哪里学来的本事!”

凤徵瞅瞅眼前红盘,忖度自家身家,除却腕间手表、左手一枚戒指,竟是衣服比较值钱。

可衣服总不能捐,而手表是鹤徵送的,戒指是红豆做的,不算名贵物品,拿去拍卖根本不值钱。

卫六刚要张口,燕徵抢先道:“縻哥哥,我登记的是一副金刚钻的镯子,待会儿你把它拍回来可好?”

“靖小姐就是靖小姐!”黑旋风称赞:“大手笔!”

“当然,”靖燕徵目光有意无意照来:“每个人应尽力,可别拿些寒酸物品出来丢人现眼,呃?”

凤徵迟疑了下,手伸向耳朵。

钻石耳环落入红毡中,熠熠生辉。

瞧见的人都张大眼。

凤徵怀着歉意向卫六看一下。

卫六示以一笑,轻轻颔首。

靖燕徵也许对别人不敏感,但卫六是她从小放在心上的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她时刻反应,就这么一来一回间,登时注意起来,起码两三分钟之久,随后缓缓起身,眼色还是笑着,眼里却沉了下来:“你跟我走。”

这是对凤徵说的。

卫六皱眉:“嬢嬢,注意你的身份。”

燕徵已到凤徵身前,“我就是注重身份,才不愿大庭广众的让人瞧。”

她僵着不动,凤徵朝卫六使个眼色,“好,我跟你走。”

两人撇开众人,来到单独房间,凤徵甫进,燕徵就砰地甩上门,咣!老大一声。

公主压抑许久的脾气爆发出来:“耳环是縻哥哥送你的,对不对!”

“瞎掰。”

公主咆哮:“你敢说不是?”

“不是瞎掰才怪。”

公主一滞,到底是,还是不是?

“师凤徵,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一忍再忍,你竟敢耍我?!”

凤徵叹气:“不管耳环是谁的,现在它都成了拍卖之物,总之不再是我的,靖小姐如果喜欢,可以拍下来,它就变成你的,何必动气,动气伤肝。”

“……”

她一副语重心长的神情,公主无语凝噎。

“我可以走了?”

公主反应过来:“不行!”

还没被我绕晕?凤徵心想,面上道:“拍卖会马上要开始了。”

“我是问你你怎么会跟縻哥哥在一起,他怎么送你耳环,你们……哎呀说不清,气死我了!”

凤徵澄清:“我跟他绝对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都拌一起了,还一清二白?”

公主,您这是要无理取闹的节奏吗?

见她不说话,燕徵愈发见气,手绢不知怎么飘到地上,她见了,不拾起来,反而两脚往上一阵乱踏,口里道:“你们这些不知羞耻的女人,老拿这些贱东西来勾引男人,我倒要瞧瞧,你们勾不勾得走!”

凤徵从未想过公主有这样撒泼的一刻,吐槽那是您自家的手绢好不好?

踩了个十几脚之后,燕徵大叫一声:“师凤徵,说话!你哑巴了吗?”

凤徵挪步,朝她走来。

燕徵猛地想起这女子是会点功夫的,警惕地瞪着她。

凤徵却一声不响,绕过她,开门,离开这是非之地。

燕徵两眼圆睁,蓦地,风声乍响。

一巴掌临下。

凤徵格手,拧住。

她不是不生气的,可是,返头看到靖燕徵浑身发颤的模样,心里就象吃了什么苦药一般,只觉一阵一阵的酸,直翻到嗓子边下来,然后,她松了手。

同样是那个人的孩子……

电影里说,最后但愿我说的全是错的。

如果可以,她宁愿选择不是。

心情不佳,她随便找了个角落站着,直愣愣的盯着前方拍卖台,也不知站了多久,忽然撇了下嘴角。

“总算笑了。”

她吓了一跳,转头,“你什么时候在这?”

青年将军指指房门:“嬢嬢为难你了?”

凤徵摇头。

“在我面前,不必隐瞒。”

“不是隐瞒,只是突然想通,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几件算得上天从人愿,生活上大致过得去已属万幸,心头一口气就平复了。”

卫六笑笑,闻人在旁边道:“好个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这不见得不好,”凤徵笑眯眯:“于我们是十之八九,于六少靖小姐来说不过十之一二,但我们好比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过得去过过不去算,反容易想开;而对于天之骄子骄女们来说,别介是一生都跨不去的坎哪!”

闻人失笑,他们好心来安慰人,反倒被人安慰了?摇头道:“我们老大没有跨不过的坎。”

“啧啧啧,这更惨——”

她摇着的手指半途顿住,目光停留台上。

卫六闻人望去,那是一件新拿出来的拍卖品玉扳指,不但成色不怎么样,而且,边缘磕磕碰碰,参差不齐。

什么人弄出来这么一件,要知道,在这种级别的晚会上,能有自信拿出来捐的,都是存了露把脸的念头,否则,东西不好,不单掉价,而且掉脸。

莫非是古董,卫六转念一忖,就算是古董,但本身成色不好,也值不了几个钱。

然而偏偏刚才对一众华丽的黄金翡翠玉玺珍珠都视若不见的人,这会儿却目不转睛的紧盯着,而且头一个劲往前伸。

“你会辨别古董?”卫六问。

“不会。”

凤徵干脆地答,直接迈步朝前走,卫六跟上:“你想要那个?”

“我要看清楚……是不是……会不会……”

她声音近乎低喃,台上程夫人已经开价,一百块起拍。

大概大家都不觉得怎么样,零零落落的人跟着,许多人开始小声议论了。

由于捐赠品中珠宝居多,大家又是熟人,所以允许有兴趣拍卖该物品的人到台上近观,甚至准备好了放大镜,凤徵抑止不住砰砰的心到台上的时候,发现只有她一个人。

台下的议论声似乎增大,但她顾不了许多,小心的去看扳指内侧,小小一个飘逸的“明”字。

她甚至觉得她看到了一丝血丝。

热泪盈眶,是阿叔的,是阿叔的!

“蓝院长?”

台下议论嗡嗡,“那是蓝院长放上去的?”

“不会吧,难道其实是老值钱的东西?”

“笨!不管是不是,看蓝院长的面子,你敢不捧?”

“对对对!”

一呼啦上台的人多了起来,凤徵被挤到一边。

“一千块!”

“两千!”

“三千~”

“五千!!!”

“八千!八千!”

台上台下静默一刻。

叫八千的那个人心肝儿都颤了,不知道是期望有人接好呢,还是他就此送个大人情好。

“一万。”

此音一出,大家齐唰唰望去。

卫六。

好吧,人家既有钱,又有权,还杠杠的有势有人气,于是程夫人喜滋滋地叫了两遍一万之后,准备敲下锤子。

“两万。”

吓!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靖家公主身姿优美的坐在她的位子上,朝大家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

卫六毫不犹豫报上三万。

燕徵咬牙,四万。

四周人众表示已经惊呆。

这小两口在做什么?

卫六挑眉,眼看五字出口,一只手攥住他手腕,力道很深,而施力的人似乎浑然不觉:“可以了。”

卫六道:“你想要它。”

凤徵没有回答,望向人群。

闻人妥妥地以为她的目标是燕徵,但妥妥地,人家的目标是蓝云阶。

阿叔的扳指,怎么在他那儿?

不是青帮下的手吗,蓝云阶跟青帮有关系?

周围嘈杂,然而讲的是什么,议论的是什么,凤徵完全听不清了。她一手攥着卫六,另一手握拳,指入掌丘,竟尔揠出四个口子来,卫六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倒也不动,倒像给了她支撑似的。而凤徵在天大的悲恸和疑虑纠缠中,灵台方寸之地,还保有纤毫的清明神智,这么多年来,倘没有这项品质,她和鹤徵不知死了多少回。

在虚化的背景中,她直直看着蓝云阶。

两人目光相撞。

刚才一起喝酒还相谈甚欢风度翩翩的男子,此刻眼窝在高高的眉骨下,投下一片阴影。

不能莽撞,不能胡里胡涂地冲身而出,要忍耐。

这是阿叔以血给她的训诫。

可是——

到底怎么回事,这枚扳指,她可以肯定,阿叔至死的时候还戴着!

他知道她会买?

他故意来试探??

……还是,他已经知道她跟鹤徵是——???

她对卫六道:“我们下去吧。”

闻人道:“师小姐,如果你想要——”

凤徵摇头。

卫六道:“我不会再让你吃亏。”

“不是吃亏,君子有成人之美,”凤徵想笑笑,但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就请靖小姐多为前线做些贡献吧。”

她最后再看扳指一眼,扭头,转身。

那一刹那,她想起当年在书房里听爹爹和阿叔高谈阔论人间乱世,彼时还啥也不知道,一边只顾着吃糖炒栗子一边插科打诨阿叔八卦;想起寒暑教她练拳逗鸟,下桃斗蛐蛐儿;想起渡轮走廊,他对她露出的最后那个笑容……

世事峥嵘,当年的人再不可得,只余梦里依稀,不禁悲从中来,豆大眼泪有意识般,独自挣脱眼眶。

卫六还被她按着手,手背忽然一凉。

仿佛伴随啪地一声,响彻他心里。

他抬眼。

眼泪的主人觉得失态,连忙低首,匆匆离开。

他却在电光石火间瞥见她微红的眼角,似肿非肿,教人爱怜。

他一惊,女性姿态千娇百媚他看过不知多少,怜者有之,爱者有之,可是这种想把人狠狠搂在怀里安慰、直欲去吻一吻那眼角的冲动,从未有过。

闻人在一旁,着急四万已经叫到最后一遍,自家老大毫无反应,正要问,结果发现他居然在发呆。

百年、不,万年难得一见。

不不,简直应该说从来没见过好不好。

他登时心提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却见老大直直望着自己左手,闻人细看再三,他承认自家老大的手修长而漂亮,食指上一只黑色戒面沉黝黝不知什么材质却很有感觉,但他自己看了那么多年,有什么好看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却见老大轻轻将右手覆在左手上,大拇指动了动。

他屏气:“老大?”

卫六拇指缓缓抹去那半干的泪水,“去查查那个扳指,到底怎么回事。”

“是。”

凤徵走上露台。

风吹得有点凉,白天穿的外套到晚上还是有点冷了,然她根本不介意,搓搓手,看向远方。

有人在她身后说:“我不在,某人就一点不懂照顾自己了。”

一件温暖的大衣拢上肩头。

她听到声音不敢置信,猛回头。

白T恤,大翻领黑色皮夹克,皮手套,陆军帽,长靴。

刘景和。

他递过一只细脚空酒杯,瞥了眼凤徵手上的红豆戒指,自笑一笑,凤徵没回神,他又从背后托出洁白方巾一抹,包裹的酒瓶是绿色的,啤酒在瓶里呈半凝固状态,他用一根竹枝在瓶口搅动一下,酒即融解,顺着瓶口倒出,飞白胜雪,触鼻拂面,酒香诱人。

“试试,新进口的,Amarit。”

“技术不错。”

凤徵定下心来,鼻子动动,不吝称赞。

“哦?”

“泡沫如此充足,不会倒的人,永远倒不满一杯。”

“承蒙在您的多次训练之下。”

凤徵笑了,接过一抿,湛香渑润,清淡怡人。

不愧它的名字,Amarit,甘露。

她现在确实需要一杯甘露。

“你怎么回来了。”

“很高兴?”

“好吧,我承认,”凤徵再啜一口,呵,香气蕴存,“有点。”

“就有点?”

她瞪他一眼,唇角沾了一点儿泡沫不自知,夜色之下,那一点点白显得格外可爱,他心中像有根爪子挠啊挠,终于忍不住伸出拇指。

可惜她避开,他懊恼:“你懂点儿情趣不懂!枉我费这么大精神来看你!”

某人倚着栏杆笑,以一种“倒必喝,喝必尽”的气势将啤酒一口喝完,“再来一杯!”

“杯你个头!这酒初入口淡,后劲儿足着呢!”

“啤酒酒精度能高到哪里去?再来!”

“喂,刚才我可看到了哇,靖燕徵那丫头被惯得无法无天,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帮你出气!”

“吹牛吧你~”

“你不信?”

“烦,再来一杯!”

宴会将行结束,卫六寻找凤徵的身影,闻人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他?”卫六难得一讶。

“是,偷偷来,又偷偷带了师小姐走了。”

“他倒不怕,”卫六微微冷笑,想了想,“好,我知道了。”

闻人退下,卫六走向衣帽厅拿大衣,噔噔噔高跟鞋声音追来:“縻哥哥,等等我!”

卫六听而不闻。

“縻哥哥——哎唷!”

卫六顿一顿,燕徵见他旋身,露出半带委屈的笑容,眼泪汪汪:“我崴脚了。”

卫六道:“我去叫你的侍从。”

“我不要他们!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卫六面无表情:“要送,我也该送我自己的女伴。”

“縻哥哥~~~我疼~~~”

毕竟从小到大,卫六无奈地过去,弯腰。

燕徵立马开心的扶住他手臂,刚要贴身,卫六道:“站好。”

“我疼~~~”

“没那么严重。”卫六一眼看穿。

燕徵见他又要走,跺脚:“你你、你就送我到楼下,就到楼下,好不好?”

“——走吧。”

他步向升降机,燕徵一拐一拐的跟在后面,中途有好几个看见惊呼,想要过来搀扶,全被她哄走。

她看着他的背影。

银黑色的军服衬得他修肩长腿,挺拔英伟,任何一个女子见了都会想倚靠上去。

她握紧手,下定决心,绝不把他让给任何人。

卫六似察觉到她在观察他,微微转身,替她拦着升降机门让她进去。

一直到楼下他们没说过一句话。

她很想说点什么,例如縻哥哥我们真的好久没见了,我很想你,我不是故意抢扳指我只是想让你多看看我,我准备了送你的礼物还有很多活动,你能不能多看我一眼……

这时升降机已经到楼下,他又让她先出去。

如此风度,却不开口说一句。

司机侍女迎上来,他朝他们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燕徵气得顿足。

她又气他,又气自己。

她应该大胆地把手伸进他臂弯,若无其事的,像小时候一样甜甜的叫两声縻哥哥。

縻哥哥从来没真正生过她的气,刚才那些小插曲他一定不放在心上的。

本来就是,从少时到现在,觊觎縻哥哥的人有多少,国内国外她一路追过来了,什么选美皇后大家名门,媲美八国联军她都不怕,怕这么一个师凤徵?

可是……

她想起縻哥哥看师凤徵的眼神,似乎与平常常笑的没什么不同,可是……

她总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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