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4-05
远藤没有问绯岚和成实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因为他知道就算他问了,绯岚也不可能正面回答他。
出了门之后,知道劝说无望,便只做各自上马,连夜飞奔。
回到岩出山城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虽然中间也有过短暂的休息,可为了赶路,绯岚还是几乎一夜没睡。几乎是“摔”下了马,连气都没喘匀便急急忙忙的跑去找政宗。
政宗理应是听过传令了,可是等她走进屋中的时候,他却依旧是坐在桌案前,就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绯岚走着走着,还来不及走到他面前,就腿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要怎么交代给他听呢?
事实总是莫名的颠覆了所有预期。
要怎样向他解释呢?
他或许已经知晓了一切真相,唯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此刻的绯岚,心中却充斥了满满的负罪感。一切的一切,都变得莫名的事与愿违。说好要做他的家臣,要帮他指点天下,可是在冥冥中,却一直在拖累着他。
“殿下,我……我回来了。”
“你说好昨晚就能回来的。”政宗依旧没有抬头,却停了笔,眼神依旧落在公文上。
“……路途……路途遥远,就没有及时赶回来。”绯岚支吾了一声,垂下头,如此答道。
“一路上辛苦了。”意外的是,政宗却如此回答,“累了吧,累了就去睡一觉,有什么话,你睡醒了我们再说,不过我当时看到你留的字条,就已经猜到你不可能如期赶回来的。”他的音调异常平淡,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绯岚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他,“殿下……对不起。”
他放下了手中的笔,这方才抬起头来,盯了她半晌方才开口,“绯岚,你先说说,你这句对不起,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见她语塞,政宗似乎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是玩笑一般的开口道:“绯岚,你给我下药这种事情,好像不是第一次了。”他顿了顿,却起身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你离家出走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见她又紧张得揉着衣角,政宗却好笑似的按住了她的手指,凉凉的。
“我猜,你其实很想问我是不是已经习惯了,就不会生气了。”他的语气很平淡,只是不愠不火的陈述着,“其实我想告诉你——我很生气。”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想从他手中将自己的手指抽回,却不想被他死死攥住。
“你怕我也会惩罚你吗?”
绯岚听了这话,更是咬着下唇不出声。
“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身边,脑袋昏昏沉沉的才意识到又被你摆了一道——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对……对不起——”
政宗却没回答,只是大手一伸将她压进了自己的怀中,“你干嘛这么怕我?这可不像你。”他的手轻轻揉乱了绯岚的头发,“果然是我吓到你了么?”
她原本想如实的答一声“是”,可话在嘴边,却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音。只能抬起头,呆呆的望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他垂下眼来,兀自说道:“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觉得是不是在角田城的事情上,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
“所以……你肯对成实让步了?”
“什么算让步?”政宗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是微微弯了嘴角,“他不会回来的,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将他劝回来的。关于这件事,昨天我想了一整天,想通了很多。他想走就走吧,反正我就也留他不住,早晚有一天他自己考虑清楚了,便会回来的。”
“对不起……是因为我——”
“他不过是在敷衍推脱,把一切过错都压在你身上只为了减少他心中的不安罢了,你还真的认了?”
一听这话,绯岚不由得有点混乱,微微皱眉望着政宗,却不知道这一席话是真是假。
到底是谁骗了她。
“殿下,昨晚睡得不好么——”她看了半晌,方才指指他额发下那微微现形的黑眼圈。
“……不,”他摇摇头,“不是没睡好,是根本就没睡。”说到这里,反倒像撒娇一样歪过头来,“你说过昨晚会回来的,所以我就一直在等你。”
“对——对不起!”绯岚听到这里,慌忙道着歉,颇有些无地自容,“我……我也没想到路会那么远、地方那么难找……所以……”
“没关系。”说到这里,他嘴角一挑,又是带些痞气的答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也许是腾霜跑得太慢了。”他笑道:“我不舍得怪你,那就怪你的马好了。”
千言万语也罢,最终最打动她的,只是那一句“不舍得”。
……事实上,虽然政宗和绯岚算是消除了隔阂又重归于好,可是关于政宗大人所说那腾霜的坏话,它似乎也听闻了。
后来……后来政宗大人某一次骑腾霜结果被摔断了腿什么的我才不会说呢!
事情就这么被岔了过去,政宗也就一直向她没有说过,他刚刚所看的那份公文——斥候所得来的消息到底是什么。
作为秀吉退位后的居城,伏见城曾经——不,直至现在依旧是丰臣家地位的象征。京都聚乐第虽然已经被赐予了现任关白丰臣秀次,作为秀吉真正继承人的鹤松仅仅不足两岁,则和母亲淀殿依旧住在伏见城。
秀次虽然是关白,可毕竟也不是丰臣家的直属继承人,再加上有条约在先,行动自然处处受限。太阁秀吉死得突然,很多事情都没有交代妥当,秀次不管说也都算是个外人,时局不稳,思酌再三,和身为五奉行、同样也算是友人的三成研究过后,还是决定暂且退居次位,反倒将丰臣家——甚至天下的大权转交给五大老监管,依旧和秀吉时代一样,由五奉行来执掌政权。
五大老是秀吉健在的时候亲自任命的,明说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鹤松能真正继承到关白之位,不能让秀次夺权,可暗中不过是要以合议制度来抑制德川家康的抬头,以确保丰臣政权可以代代相传。
绯岚嫁给政宗后,很多事情若是不说,她不去问,那就也没人告诉她时局到底如何,孤陋寡闻到连前田利家重病的消息如今也未曾听闻。她更不知道的是,政宗刚刚所看的那消息,正是在她去找成实的那天晚上发生的。
政宗不会告诉她,前田利家在伏见城病故。因为听起来好像确实跟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但是他也不可能告诉绯岚:那天晚上,丰臣家武勇派当中不满石田三成的七人设计在伏见城前田宅邸暗杀石田三成。虽然在家康的调停之下,三成躲过此劫,可是若是说给她听,一定又会替他提心吊胆。
政宗真的不想让她再去回忆那个人了。
且说三成虽然逃脱了暗杀,但却被迫引退佐和山城,远离政治中心。五大老之中作为鹤松的监护人前田利家病故,虽然有儿子前田利长继任,可显然已经无法再达到想要制衡家康的目的了,秀次看到这里,不由得也有些心焦。
把权分给丰臣家的人他还算放心,可是照现在这个状况看来,德川家康若是有朝一日当权,纵使秀次是丰臣家的傀儡关白,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这些关于三成和秀次的状况,也还是数个月之后,她才从驹姬的信中得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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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雨过后,夏天方才迟迟的来了。
就在一切都步入正轨之后不久,绯岚的生活又恢复了坐吃等死。可两天清闲日子还没过够,她却意外的发觉政宗身上的异样——
感觉就是……
魂不守舍。
正面去问,他总是避而不答、左右言他。绯岚自然是很奇怪的,左思右想,好像是得出了点什么不的了的结论——莫不是……他在外面偷吃?
要说非说介不介意,那回答铁定是介意的。虽然绯岚自己也是侧室,说白了就是妾,但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保不准他真的有相中哪方姑娘了?但细想想也不对,他成天都在城里,天守本丸到东丸西丸整个都不出院子,上哪认识去呀?——难不成是侍女?不对呀,这里的侍女没有一个长得比夕子漂亮!!甭说兔子吃不吃窝边草,你审美水准好歹也要靠点谱啊!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没有压制住那点好奇心,去侍从那边打探了些情况,但得来的消息很让她失望,因为所谓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
绯岚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决定当面去问个清楚,可就在她刚刚坐在政宗面前,刚要开口说话,却听一边有人送信进来。
政宗将信拿在手里,拆开,却不急着打开去看,抬起头来,表情显然有些僵硬,“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你看你的信,看完了我们再说。”绯岚虽然有些起疑,但是没有挑明,“误了公事总归不好。”
“咳……”政宗假咳一声掩过尴尬,这才将信打开,读着读着,却见他剑眉轻轻一皱。看罢,将信原样叠好,倒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谁的信?”她这才开口道:“谁家小姐给你写的情书这么不巧被我抓到了?”说着,她倒是酸酸的白了他一眼。
“……也不是——”他脸上似乎带了些窘迫,将信递给了她,“是猫儿的信,你若是想看,那看看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