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在东北的岩出山城,虽已至盛夏,可气温算不上炎热,反倒让人感觉更清爽些。一名女子坐在窗前,葱葱玉指轻理了额发,明眸微抬,望向窗外那夏日风光。微风阵阵,吹动她青丝缕缕。她手中捻的,却是一封薄信。
信上对自己的称呼,也让她十足的满意,她微微一笑,美得倾城。
云绯岚,你是绝对斗不过我的。
她暗自哼笑出声,将信细细读过——
『猫夫人,在下不得不说,您真的很爱殿下,对殿下的这份执念,绯岚自愧不如。当然,绯岚对于您的手法段数,也是甘拜下风。为了能让在下乖乖的落入圈套,恐怕还应当在在下宅邸外布了眼线,之后还跟踪在下的一举一动,如此细致入微,还真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了吧。绯岚不喜欢麻烦别人,那么就此消失,也免得您这么耗尽心神的关注在下。那么,最后在下祝您和殿下新婚幸福,白头偕老。
云绯岚敬上。』
“殿下。”一声请安让她收起思绪,连忙将那信塞在长长的衣裙下。纸门拉将开来,那青年走进了屋,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一如平常。
“殿下,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看猫儿啦?”她行了礼,便忙不迭的凑上前去,扑在政宗怀里撒着娇。
“当然是怕你太无聊嘛。”他笑着抚摸她的头发。“昨天落水没事了吧?没有着凉吧?”
“托殿下的福。”她笑弯了一双媚眼,“殿下您可真会心疼妾身。”
政宗听了,却哼声一笑,“是啊,心疼你,怕你没人可算计……太无聊了,所以就早点来看你了,我这一番很贴心是吧?”
她的表情微微一僵,却很快用微笑饰过,“殿下……您……您在说什么呢?妾身怎么可能会——”
“至于那封信,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没必要。”政宗依旧淡然的浅笑,可那眼中的神色却由不得她再轻松以对,却见他嘴角一挑,那抹痞笑看起来却阴恻得骇人。“猫儿,藏着那有什么用呢?反正那封信我都看过了,你还有什么可藏的呢?”
“殿下——”她一惊,却被他钳住了下巴。
“嘘,你先别说话,先让我把话说完,这样可好?”政宗还是笑,看着怀中那媚气可人的少女,见她微微颔首,他方才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云绯岚她到底是什么人?”
“妾身……妾身不知。”她的眼神略略游移,躲避着他咄咄的目光。
“那好,我告诉你。”政宗微微眯起左眼,轻轻地说道:“他不止是我的家臣,他也确实做过我的小姓。不过——他救过我,他为伊达家付出了多少你根本无法计量。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清楚的告诉你,我爱他,而你——根本不配跟他比。”
“殿——您……”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地变了。
“我没说完,你不要插嘴。”他的手上微微用力,“哦对了,你竟然还把赶走了是么?赶走了他……你还很高兴是么?”见她眼中充斥恐惧、连连摇头,政宗却安抚似的抚摸她的长发,“你放心。”他浅浅一笑,凑近了二人的距离,“我会娶你,看在饭坂宗康的面子上,我不会让你那么难堪——可是,你记着,你永远没有权利再出现在岩出山城。”他依旧保持着残忍的笑容。“我会赐城给你,不过……你最好还是期待我能把云绯岚找回来……若是找不回来——你就呆在城中,等着一个人终老致死吧。”他推开少女,径自起身。
“殿——殿下……”她企图抓住他的衣袂,可政宗却只是冷冷一瞥,径自走远。
几日后,就连婚礼都没有,政宗便将那猫夫人赐城远置一方。爱姬也说过——这样对那饭坂夫人未免太残忍。而政宗却依旧笑笑,回答说那是因为你是正室,不懂得那女人的可怕。
爱姬听了这话,着实想了很久,回忆起那个雪夜她和初见的绯岚那一番对话,只是对政宗说,绯岚懂得跟男人的明争,可终究不懂得女人间的暗斗。
她的天真,有时也成了她不得不脆弱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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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人出行。算起来这是第二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绯岚便这么独自走在去往大阪路上。脚底的伤隐隐作痛,看来又该好好休息一下了。绯岚叹了口气,坐在树下纳凉歇息。
这样的走走停停总不是个办法,虽然卖个萌服个软能凑着人家运送货物的车子捎上一段路,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总归是要花点钱买匹马才算实在。
她现在不觉有些后悔把腾霜赶回去了。一个御守护身符收得,一匹马怎么收不得?反正已经要了他的东西,其实在意义上,二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后悔!悔不当初怎么就没算明白这笔帐!
绯岚长吁短叹着窝在树下正进行自我检讨呢,却听远处马蹄声阵阵,她抬眼一望,却见只瞧得——靠之!沙子都飘进眼睛里了啦!
这边绯岚还忙着揉眼睛里的沙子,那边却听那边马蹄杂乱,几声长嘶,接着则是乱七八糟的刀剑声、咒骂声连绵不绝。
哦,这感情是赶上山贼了。
绯岚依旧蜷在角落忙活着揉沙子,疼得眼泪哗哗的流,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那句名言——“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那是因为眼睛里进了沙子。”
啊喂……好像根本就没有这种名言好不好?!
她揉了半天哭了半天,这才朦朦胧胧的看清楚些东西来,却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如果要说那伙山贼,好像又不太像一般的山贼,因为他们比山贼好像更有组织有纪律许多——更像是……一揆(注:暴动)的暴民或旧臣残兵。
而被打劫的一伙,虽然也算是整饬有素,但是显然很快出现了败绩。可看衣着,那搏斗的武士也应该是不小的大名手下的侍卫。
这都是什么情况啊?真是有啥热闹都被她赶上了。绯岚看准了那被打劫的一伙人的马还不错,决定了等一会他们螳螂捕完蝉,她黄雀赶紧跟上去。可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山贼——好吧我们姑且把他们算成山贼,他们一伙很快的都将那另外一群人屠戮干净,这时候开始砍马准备烧车了——
这可不行啊!那马可是命!根!子!啊!她云绯岚可就指着这匹马跑路呐!
说时迟那时快绯岚二话不说拔枪出来“砰砰”的就是两枪,好算解决了两个残害马匹的贼人。那些人似乎也反映了过来,几人挥刀开始往绯岚这边冲。
哥哥们,你们别这样成么?就这么想当活靶子的么?
绯岚这开枪开得不情不愿。可还是连连击毙了几人——她自己还不忘心理暗示着给自己减压:这算正当防卫这算防卫过度……才不是蓄意谋杀啊。
子弹只剩了最后一发,可估摸着那些山贼很土鳖的没有见过连发的左轮手枪,一见绯岚数枪连发不止便赶忙撤退、溜之大吉。她吹吹枪管上的青烟,看了看只剩一发了的火枪,无奈的叹了口气,倒是先在地上挖了个坑,把枪埋了。
这东西可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改造出来的,伊达家改造过的火枪还没有外流过,仅此一份,不管怎么说,自己也都不能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再者说来,都已经有了马,何必添这个麻烦再怀揣凶器呢?
而就在绯岚准备把马匹从几辆马车上卸下来的时候,却听有人在叫她:“姐姐——谢谢您救了我。”绯岚往找了半天,总算是在一辆车的角落里找到一名小正太。
“你是谁啊。”绯岚大大咧咧的看着这个缩成一球的胆小鬼——不过这绯岚问得有点怪,明明这车队就是人家的,身为客人竟然还这么不礼貌的问主人的姓名?她似乎也有些反应过来,“算了算了,反正没别的事了,我救了你,送我匹马咱们就两清了。
不过那嫩脸正太似乎丝毫没有介意,只是款款而礼道,“姑娘——我的侍卫都死了,您可不可以……送我回家呢?等到我到了家,一定重谢姐姐!到时候再送姑娘马车、带着金银财物上路岂不风光?”
这一句可是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绯岚瞬间想起当时遇到信繁兄的一幕——也罢,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后没准谁用的上谁呢!便看了看这估摸连十五岁都不到的小小少年,就此“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请问姐姐尊名?”那男孩闪着两只大眼睛,一脸期待的定定的望着她——可算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这回看来是死也不松手了。
“云——”绯岚觉得不好,毕竟也听三成说过,以云为名的人甚少,这样一说,万一牵连到毒蜘蛛的身份真是又得不偿失了——没敢犹豫太久,她却骤然想起阿初为她绘的扇上花案——“夕颜……”她顿了顿,“我叫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