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有半年多没见他了,这一见,才觉出这半年的漫长来,他不修边幅,胡子长至颈下,跟之前那个小王爷简直判若两人。
江鄯见到她忽然就激动起来,伸手想要抓她,但罗敷躲开了。
“你想说什么?”
“怀意......对不......起......”
他是那么渴望再握住她的手,这半年来他每天都在想她,有时回忆从前还是孩子的时候一起玩闹的场景,有时是宫变那天她在他身.下疯狂挣扎的场景,她眼中从一开始的盛满爱意到后来燃烧着怒火,当时不觉得这种变化有多伤人,后来细想之下才品出那种由爱至恨的过程有多叫人难过。
现在他的道歉对罗敷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不接受,也不会因此对他产生什么同情之类的感情。
“我知道我......我活不长的,就算陛下不杀我,等到抚州......抚州平定,李卜也会杀了我,我跟你道歉......”
他开口困难,声音越来越小:“道歉是因为不该拿明......明梦跟你赌气,但我不后悔......之前对你所做的一切......”
罗敷蹙眉,后退两步,不愿意在看他:“你既然不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那还叫我来说什么?”
“我想你......想见见你。”
“可我这半年来一次都没想过你,我恨你,而且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你!”
“你还是不明白,我......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明梦只是个替代......替代品。”
“你也还是不明白,最让我恶心的就是你拿一个跟我完全不一样的人做替代品的行为,你觉得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是出于爱?别傻了江鄯,你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江鄯咳出一口血,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封血书:“这是我之前就写好的,你拿着它,回去给抚州的将士们看,他们会......会听朝廷跟陛下的话......”
“那你应该直接交给陛下。”
“怀意......”
“别这样叫我。”她转身走到门口,推开门出去,再没回头看他一眼。
江鄯呵呵笑出声,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运道。
弑父的人没有好下场,以前他不相信有报应这回事,现在果然凄惨收尾,也算罪有应得了。
李卜在外面踱步等待,等了许久不见她出来,等不及了,正准备冲进去,门开了,罗敷出来了。
“没事吧?”他拉着她转一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好像她是什么脆弱的玩意儿,一碰就碎似的。
罗敷说他大惊小怪:“能有什么事?他都那样了,说话都费劲,能干什么?”
李卜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来回看,确定她没有哭过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这就是她的不在乎。
不会伤心不会流泪,是生是死都不能在她心里激起半点涟漪。
李卜有些庆幸的想,幸好被她在乎的人是自己,不然光是这副表情就够人伤个透心凉的了。
里面一个小太监捧着血书出来,把它交给罗敷,低声道:“回殿下,人已经死了。”
李卜接过那封血书,是写给抚州守将的,说他有罪,他死后抚州将士不得妄动,一切都听朝廷调遣,若有人上任,也要尽心辅佐。
抚州的兵都是当初跟着镇南王出生入死过的,对镇南王忠心耿耿,镇南王死后又一心拥护江鄯,也算得上是一群忠义之士了。
“算他临死之前做了件人事,不然那么多人处理起来还真麻烦。”
李卜把血书交还给太监,看罗敷还是没哭,欠欠的问:“真不伤心?”
罗敷顺手在他腰侧拧了一把:“我不哭你心里难受是不是?”
李卜揉揉腰,唉声叹气:“现在在我面前哭,总好过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偷偷抹眼泪,那样我心里不舒服。”
“我跟他,断了就是断了,从宫变那次就断彻底了,为什么要哭?更何况他到死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我刚刚就不应该来。”
“那我以后可不敢惹殿下难过,不然跟我也一刀两断了怎么办?”
罗敷咬牙:“那你最好记着。”
“殿下......”他也不顾旁边还有那么多宫女太监,大.大方方牵起她的手:“今日我过生,尽管晚上想请殿下到府中小聚,不知殿下能否赏脸?”
“今天你过生啊?”
李卜点头:“刚想起来的,差点就忘了。”
“可我怎么记着你生辰是在年下呢?”
“年下那个是我实际出生的日子,今天是我师父收养我的日子,也算个生辰。”宝来
罗敷把他肚里的花花肠子看的一清二楚,在他手背没肉的地方又掐了一把:“让我跟你回狼窝?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梦呢?本宫不要脸?”
李卜有些委屈的哀呼一声:“今天就是不想让你一个人待着。”
“我真的不想哭。”罗敷都无奈了,已经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
“就当陪我,我让人在外面订酒楼,晚上绝对亲自送殿下回宫!”
罗敷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得答应了。
出宫的时候遇到两位军机处的大臣,见到李卜,匆匆迎上去:“国公爷!”
李卜脚下不停,左右各扫了眼:“看你们一个个丧眉耷眼的,怎么了?”
一个愁眉苦脸道:“嗐,还不是中秋那日的事,我家那婆娘不晓得是怎么知道的,回去不由分说就给我训了一通,这几日都不许我回房,几间厢房都锁起来了,就让我睡书房,书房就一张睡榻,歇个午觉还行,一睡睡几天,老胳膊老腿受不了啊!”
另一个也唉声叹气:“你这算什么,我家那个更狠......”说着四下看看,见左右无人才继续道:“我那天回去跪了一晚上的搓衣板,到现在膝盖还肿着呢!”
李卜听乐了:“你们一个个这么怕老婆,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的出去寻.欢?”
“国公爷,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家里的是家里的,外面的是外面的,家花毕竟不如野花香嘛!”
“既然如此,休了家里的母老虎,再娶不就得了。”
“国公爷,你又有所不知了,这女人啊,一旦娶回家,变成母老虎是迟早的事,还是放在外面的好,时不时去一趟,新鲜,而且美人层出不穷,都领回家,家里也装不下啊!”
李卜嗤道:“说到底就是不够爱罢了,你要真喜欢你女人,天天看还看不够呢,哪儿还有闲心出去鬼混。”
那两个附和道:“是是是,国公爷说的是,像您这样痴情的人,这世上已经不多了。”
李卜嘿一声:“讽刺我呢?”
“哪儿敢呢,嘿嘿嘿,国公爷您这是往那儿去?晚上可要一起喝一杯?”
李卜不想跟他们鬼混,挥挥手说不去:“今天我过生,有约了,哪儿也不去。”
“您过生?那可不是小事啊,您看您也没提前说一声,咱们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样,您先回去,我们这就去通知其他人,保管把这生辰给您过得热热闹闹的!”
“省了,用不着,我也不在家里过,一个也别来?。”
俩人以为他说的是反话,笑呵呵没当回事,回去就开始联系其他大臣,又使人匆忙去置办礼物,大张旗鼓,没有的事让他们弄得还挺像样。
只不过到国公府却扑了个空,门房说李卜回来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而且今天也不是他生辰。
一群人傻眼了,那两个到处传话的被人嘴说了一通,但出都出来了,总得找个地方打发一顿饭吧,就去了这附近最有名的太白楼,要上楼上雅间,被掌柜的拦住了。
“国公爷在上面呢,二楼整个包了,不让上去。”
“国公爷?”
几人面面相觑,又问还有谁,掌柜说五公主也在,好像还有一个小殿下。
众人立马明了,国公爷这是假借生辰之名,骗五公主出来相会呢,也不便打扰,只能另换别家。
虽然知道李卜这个所谓的生辰是说出来骗人的,但罗敷还是准备了礼物,让素婉给他,说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让他别太期待。
李卜收下盒子,看着素婉。
素婉疑惑回视,不明所以。
李卜索性开口直言:“没你事了,先出去吧。”
算了,意料之中,素婉把罗敷来时穿的斗篷挂在衣架上,打开门出去了。
李卜迫不及待打开盒子,罗敷本想拦,但没来得及,看他把盒子里的汗巾子拿出来就往腰上系,忽觉有些尴尬。
“随手绣的小玩意儿,你凑合着用。”
“今天绣是来不及的,肯定是之前就已经绣好了的,原来殿下早就盘算着送我礼物了?”
这话有些揶揄的意思,罗敷被他拿住话头,下意识反驳:“拿来练手的东西,正好你今天生辰,顺便送你了。”
李卜笑:“纹样花色都是男人用的,殿下就拿这个练手?”
“你要不要,不要就还我!”
“要,怎么不要?我还要天天挂着呢!”说完顿了顿,站起来朝她走过去:“我粗手粗脚的不会弄,怀意你帮我系一下。”
罗敷撩开他一侧袍子,抓住腰带用手指隔出半指的空隙,才把一头挂上去,眼前一阴,李卜弯腰,唇擦过她脸颊,落在她耳廓,还伴着轻轻的一声:“贴.身之物,应该贴.身佩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