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后,凌乱的脚步声从阁楼外传来,秦涫儿捧着茶盏,悠然地靠在软塌上,翘着二郎腿准备看戏,耳朵高高竖起,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让她脸上的笑容有加深的迹象,哟呵,大戏开锣咯。
幽兰余光瞥见她略显亢奋的神色,默默地抽了抽嘴角,她的主子哟,能表现得别这么明显吗?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参见丞相及各位大人。”李德不卑不亢的声音从寝宫外传来,拦住了众人准备上楼的步伐。
他毕竟是南宫胤身旁最得宠的奴才,即使皇后心里有所不忿,脸上依旧挂着端庄的微笑:“公公请起,不知皇上此刻是否在屋中?本宫与诸位大臣有事求见皇上。”
李德早已猜到他们是为何而来,心头幽幽叹了口气,“娘娘,未得皇上口谕,任何人不得私自进入帝王寝宫。”他低声提醒了一句。
皇后脸色蓦地一沉,“让开!本宫今日必须要见着皇上。”
“娘娘,请不要为难奴才。”李德尽忠职守地挡住楼梯口,用他那年迈的躯体,遮挡住众人前进的道路。
“李德!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皇上一错再错吗?就为了一个狐媚自,难道你要看着皇上落得千古骂名吗?”皇后气得怒声质问道,细长的指甲直指李德的鼻尖,大有他今天若不让开,便会沦为千古罪人!
秦涫儿手臂一抖,狐媚子?貌似纯良地眨巴眨巴眼睛,喃喃道:“原来本宫的美貌连皇后也认同了啊。”
离裳面色一黑,猛地握紧拳头,这才是她关心的重点吗?
“主子,皇后娘娘娘她分明是在诋毁您。”幽兰打抱不平地说道,小嘴厥得都快能挂壶了。
秦涫儿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哪有,人家是在赞扬本宫的长相呢,狐媚子,这不是夸奖美人的用词吗?”
她根本是在扭曲事实!
离裳愤愤地撇开目光,懒得再去看眼前这个沉浸在被人夸赞的喜悦中的女人。
跟随在秦涫儿身边多日,她比谁都明白,这个看似献媚,看似对皇上忠心的女人,骨子里有多不着调,真不明白,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让皇上刮目相看!低垂着的美眸,暗暗滑过一道阴恻的寒光,转瞬即逝。
南宫胤稳坐在书房内,对外面的喧哗充耳不闻。
面对皇后的指责,李德的表情一丝不变,只是心头希望着自个儿的主子能快点来解救他从这水深火热的战场中离开。
“李公公,皇后只是想见皇上,你千般阻挠,难道是想皇上受尽天下人的指责吗?还是说连你也被秦美人收买了?”丞相这话说得不阴不阳,双眼危险的眯起,如刀般锋利的目光狠狠地扎在李德的身上。
“大人,奴才只听命于皇上,收买一说从何说起啊?”李德心底腾然升起一股怒火,他是南宫胤跟前的宠臣,即使是面对兴师问罪的官员,也不见得地位卑微多少,说起话来,自然是底气十足。
莫青露出狐狸一般狡诈的笑:“既然不是,那还不快速速让开?我等今日前来,便是不愿苍澜的江山,因为一介女流而产生动摇。”
“哦?难道朕的江山竟是区区一个女子,便能撼动的吗?”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从上方落下,似地狱里的招魂幡,分外阴寒、残厉。
莫青脸色骤变,瞧着那抹明黄的身影,当即跪下:“微臣拜见皇上。”
他身后的五六名官员同时跪倒,砰砰声此起彼伏,听得正在屋内品茶的秦涫儿膝盖一阵肉疼。
“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盈盈一拜,不等南宫胤叫起,接着道:“皇上,臣妾今日不得不忠言逆耳,望皇上莫要一错再错!”
南宫胤的目光幽幽落在她的身上,寡情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哦?错?朕何错之有?”
语调中的冷怒,让人心惊,皇后身体一抖,按捺住内心的惧意,霍地抬头:“皇上,风王等人乃是先皇的嫡亲弟弟,是国之栋梁,皇上却只因一个女子,怪罪他们,这……”
“怪罪?”南宫胤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讥笑一声:“皇后,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风王、晋王、瑞王年事已高,朕不愿其日夜费心国事,特许其在府中养病,怎能称之为怪罪?”
话音初落,整个阁楼内外一片寂静,皇后愕然望着站在上首的南宫胤,她真的不知道,皇上怎会如此……如此无耻?
明明剥夺了三位王爷的权利,架空他们的官位,甚至不许其出入深宫,可这话他怎说出来,怎就变成为三位王爷着想了呢?如果她见识过秦涫儿和南宫胤的相处之道,便会知晓,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南宫胤也被秦涫儿影响,性格中增添了几分无赖。
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成直线上升。
“皇上,”莫青忽然大声叫嚷一句,“风王等人一心为国,他们并未犯错啊,皇上怎能如此不念旧情?传扬出去,恐怕有失公道啊。”
话说得那叫一个苦口婆心,那叫一个幽怨凄苦,仿佛是看着晚辈一步步走上歧途,心痛难耐的老人。
秦涫儿浑身一抖,忍不住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这丞相难不成和狗皇帝有一腿?不然干嘛叫得如此凄凉?
“娘娘,”幽兰不安地凑到她的耳畔,低声道:“咱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看什么?”秦涫儿白了她一眼,这丫头难道不知一旦她现身,恐怕就会成为所有人的靶子吗?要看戏当然要站得远一点,免得战火波及到自身身上。
明明她才是罪魁祸首,可偏偏如今最心安理得的也是她。
离裳怨恨地瞪了秦涫儿的背影一眼,若非这个女人,皇上怎会遭到众位大臣的围攻?
“离裳,”秦涫儿忽然回头,凛冽的眸光让离裳背脊一僵,立马敛去眸中不应该存在的情绪,低头不语,心里有丝丝不安,这女人应该没有看出什么来吧?
她的反应将秦涫儿逗笑了,“别再用那么殷勤地目光盯着本宫,本宫对女人没有兴趣。”
殷勤?兴趣?五脏六腑气得几乎快扭成一团,离裳狰狞着一张脸,咬着牙道:“娘娘多虑了,奴婢对娘娘绝无其他非分之想!”
“是吗?那还真可惜啊。”秦涫儿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脸上的笑愈发绚烂,她当然知道离裳对她没有任何好感,这话只是出于警告,她可不习惯身后一个人,狠狠地盯着她。
屋外。
李德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对眼前这剑拔弩张的画面视若不见,皇上既然亲自出现,就没他干预的份儿了。
“丞相,你这是在威胁朕吗?”南宫胤危险地眯起双眼,眸中的冷光让莫青冷汗直流。
他慌忙摇头,一个劲地磕着头,额头上迅速红了一片:“皇上,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为皇上的名誉着想,为这江山社稷着想!望皇上体谅微臣一片苦心啊。”
“皇上,自古以来从未有嫔妃入主帝王寝宫,皇上要一意孤行,臣妾也只能同意,可是皇上,风王等人乃是先皇的左膀右臂,若皇上不肯收回旨意,天下人必然会有微词!如今大战将起,皇上,请三思。”皇后一字一字缓声说着,希望能说服南宫胤收回圣旨,然后将秦涫儿从这里赶出去!
那女人,一次次打破祖制,让皇上为她破例,如今竟因为她,牵连三位老臣,皇后愈发不安,若再这样下去,将来那女人一旦怀上龙子,岂不是要坐上这九五至尊的王座?她必须要将这样的可能抹杀在摇篮之中。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跟随丞相前来的诸位官员,同时请命,如今外界烽火狼烟,若在这个节骨眼上,朝堂不稳,恐怕会引起恐慌,引起江山根基动摇。
南宫胤的脸色愈发黑了几分,身为帝王,他最厌恶的便是被人要挟,被人顶撞,冷眼看着下方众多的官员,听着他们口口声声的请命,他身上的冷气犹如十二月的寒风,不要命地朝众人刮去。
狂风大作,被内力吹得扑扑作响的衣诀,一阵翻飞。
“朕看你们通通是活腻了,朕的旨意岂能收回?”阴鸷如魔的话语,蹦出齿缝,李德甚至有种自己快要被冻僵的错觉,哎哟喂,再这样下去,皇上一怒之下,该不会大开杀戒吧?以他对南宫胤的了解,盛怒之下,这种事,还真的并非不可能!
那犹如实质的寒气以及夹杂在其中的杀意,众人怎会感觉不到?匆匆对视一眼,与其等到流言四起,霍乱江山,如今还不如拼死力荐!
更重要的是,他们料定,早前洗清了薛华一脉,如今若再对德高望重的丞相动手,恐怕真的会朝堂的动乱,皇上必然不会如此,正是因为有这般近乎笃定的自信,所以他们才敢顶住某皇帝的压力,继续请命。
“皇上,即使今日臣妾命葬于此,有些话也不得不说!”皇后也不知向谁借了胆子,从地上站起身,临危不乱地对上南宫胤杀机四起的视线,掌心有冷汗正在慢慢渗出,“秦涫儿不过一介女子,怎能让皇上为她担下千古骂名?怎能让风王等老臣因她获罪?”
“娘娘,你这话似乎说道有失公道吧。”就在皇后话音刚落时,那扇紧闭的房门幽幽打开,秦涫儿一身绣着莲花的粉色华服,长发如云,挽成精美的发髻,在幽兰及离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寝宫,眉眼含笑,只是那笑容里,怎么看似乎都参杂着丝丝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