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孝皇后却眼含泪花,一直摇头,伸手想要再摸摸幼子的脸,想要再叮嘱几句,想要化解化解他内心的仇怨,可手伸到半途,却无力的落下。
她已经用完最后一丝力气。
一直隐忍的宁云玥终于崩溃,一声声凄厉的母后刺破了络城的夜。
那时候他的身体,还没有破败的如此厉害。
他连着守了四十九的灵,除了水几乎不吃东西,在端孝皇后大葬后,他终于也病倒了,而这一病,几乎也夺去了他的性命。
自那后,他的身体就一天一天的衰败下去。他的心,也锁在黑暗里,再也无法重见光明。
“殿下,来日方长,如今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一直安静听着他们谈话的李染芜此时见宁云玥神情激动,担心又牵动咳嗽,端了一杯参茶,开口劝解。
宁云玥脸色微松,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许是身体所限,这些年他于女色一事上也极为淡薄,后宫不过一个侧妃,两个侍妾。两人如今育有一女,这么多年的夫妻倒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可查到他上次为何去永城?”
“是为了林初雪的病,据说带回了一个很厉害的药士,不过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哦?”宁云玥语气微长,“他倒是不死心,林初雪的心疾和我的病,都是不治之症,看来林初雪就算熬过此劫,也命不久矣,他都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对于自己的身体,他早就放弃了,如若不是心里那条复仇的蛇时时吐着信子,他可能会马上倒下无法再起。
仇恨啊!它是一剂毒药,但以毒攻毒,他才能存活于世上。
“会不会是他看中了那姑娘,或是有什么其他的隐秘?”李玄奕却是从男人的角度琢磨了下这个事。
“万年的石头也会开窍?”宁云玥却不认可。与别人不同,他认为宁墨生并不爱林初雪,他其实还是块石头,根本不懂得爱情。
爱情,他嘴里无端一涩。
“还是多加留意,想办法查查这姑娘的来历,如果真是他看中的姑娘,对我们未必不是好事!”他还是慎重吩咐,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会决定成败,他不会掉以轻心。
见他已面有倦色,李玄奕便躬身告退。
他走路一贯快,此刻沿着抄手回廊正要穿过垂花拱门,听得身后一声急切的:哥哥,忙停下脚步,转身看到提着裙角小跑着追他的李染芜。
“王妃有事?”他略一想,便猜到她目的,因此态度疏离的端正行了个礼,盼望她能醒悟。
李染芜身子果然一僵,她已过三十,虽是保养得宜,到底眼角还是有细细皱纹了,此时目带轻愁,倒让他想起两人儿时日日相伴的日子。
那时候她最爱扯他衣袖,磕磕绊绊的跟着,奶声奶气叫他哥哥。
他无奈的叹口气,终究还是软下来:“我知晓过两天是什么日子,会帮你去看他的。你这样被殿下知道了,总是不好!”
李染芜抿紧了嘴,并不接话。
总是如此,他这个妹妹,瞧着温柔乖巧,其实骨子里倔强的很,认定了的事,极少能更改。这些年他一直好奇当初父亲是怎么说服她嫁给宁云玥。
“我酿了两坛杏子酒,一会你出去时青梅会拿给你,烦你帮我带给他!”
那人偏爱杏子甜酒,她自十岁就开始酿,其实最初那几年手艺很是一般,但那人却每次甘之如饴。
这许多年,她手艺倒是精进许多,可惜,那人也品尝不到了。
他想再劝两句,但见她神色悠远,目带轻愁,只深深的叹口气,接过早就候着的青梅手里的酒,快步离开揽月楼。
李染芜神游许久,元神才终于归位,待回得房内,重重帷幔里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想起,幼时去舅舅府上,还在这四月天里喝过王妃酿的杏子甜酒。那滋味倒是别具一格。”
李染芜心里一突,“殿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有些想念那个味道,不知何时有幸,能再饮上一杯?”
“殿下身体不好,孟大人不是说不宜饮酒吗?不如我给殿下制一些糖渍杏子,正好还可以解药苦!”
帷幔里许久没声音,李染芜正要退出,又听得悠长一声:“如此,就多谢王妃了!”
这一句后,便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