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别扭(1 / 1)

多少世间心事,不可同人细语。

雍王虽然不苛待下人,甚至对着宫人亦能做到有礼有节。可是也从不和宫人聊天闲话,今日突然这样问,陈锦荣实在猜不着她要说什么,便顺着她的话笑道:“托您的福,老奴是在先帝当太子时进的宫,如今也有三十余年了。”

“嗯。深宫多年,陈总管想必也知道,皇子在加冠礼之前,跟前也是该有人随侍的。”

陈锦荣提着灯盏,照着前路,本便只比雍王稍快一步。乍一听此话,脚步一顿。

而雍王却步调平缓,丝毫没有减慢,往前一步时差点撞在灯盏上,轻轻瞥了一眼陈锦荣,继续道:“陛下快十五岁了,原本这些事该由长辈操心的。可如今这情形,陈总管便辛苦些。”

见陈锦荣稳住心神,应了声是。她不由加快了脚步,溅起的水花都显烦躁。

陈锦荣办事效率很快,第二日晚些,便精心挑拣了四个姿容端丽的女子,自己还特意选了几本画册,用托盘呈着捧进来。看着宫人伺候着九问洗漱过,他便将人领进来,斟酌道:“陛下,这四个女子经老宫人教养过,可要留着在立政殿西侧室走动?”

九问诧异,跟前不缺伺候的人啊。又忆及西侧室是嫔妃留宿的地方,狐疑地抬头望去。四位女子一柔媚,一端庄,一温婉,一清冷,年纪皆比自己略长些,不过生的都是好相貌,偏头望向陈锦荣。

陈锦荣赔笑不语,只等着他说留谁或者全留下。

不料九问却问道:“怎么回事?”

陈锦荣敛住笑,“每个皇子加冠礼前后,便可选几位女子随侍,这是宫里的老规矩了。一些世家公子也是这般做的。”听得九问哼了一身,正欲详细解说,抬头见他面色不善,又闭上嘴。

“可是王叔指使你的?”

“是”,陈锦荣心中一寒。

“忘了陈锦宁了吗?”九问语调平缓的恐吓,却说不出的威严。吓得他直接跪倒在地,把手中托盘放在地上,“奴才知错,这便领着出去。”说着,便打手势让人退下,自己也爬了起来。

却听九问说:“等一下。”几人退下的脚步一顿,不知进退。

“留下一个。”他说的很是随意,陈锦荣便指了走在最后的柔媚女子留下,一是因为近,二是因为他觉着这个最漂亮。

哪知九问瞥了一眼走在最前的那个清冷女子,“那个!”

陈锦荣招呼着其他人出去,犹疑几次,最终把托盘放在一边放茶具的高桌上。悄悄退出来,长舒一口气。自己也糊涂了,摄政王殿下啊,您老不是害我的嘛。这位主子奴才可招惹不起啊,不由向寝殿内瞥去。

烛光跃动,两人剪影映窗上,看去像是遥遥相望。陈锦荣暗自欣喜,不由嗤笑一声,又连忙用手捂住嘴。

女子自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低垂不语半晌,见九问没有吩咐,便主动走过来跪在九问脚跟前,伸手轻轻为他捶腿。不时偷眼瞥去,见他面目清俊,此刻翻书的姿态也甚是好看。不由便多看了几眼,余光扫见书册上的字画,不由红了脸。

九问此时翻着的正是陈锦荣留下的春宫图册,他第一次接触这些,觉得有丝新奇,甚至有些暗自激动欢喜,便从头到尾细细翻过。合上书册时,惊觉有人正在摸自己的腿,自己什么时候防备如此之低了。抬腿就是一脚,用了十分力度,直踹来人心窝。

女子后仰跌坐出数步之远,咳出口血溢在唇角,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也不敢擦掉,赶紧伏身跪倒。这一本能动作太过迅速,又牵扯着咳了一声,血迹便顺着唇角滴在地面上,紧接着几滴清泪也掉在血迹跟前。

“抬起头来。”

宫人都知道陛下不怒则已,一怒必是杖毙。女子颤抖着抬头向上望去,看见他眼内厌恶的神色,不由更是心惊胆寒。眉目无措中带着怀疑,他是厌恶自己,还是厌恶女人。

九问能在那么多皇子中脱颖而出,除了母亲的原因使他获得更多关注外,自是有他的本事。她眼内神色完全看在他眼里,冷声道:“血好脏!”

女子不由松了气,只要不是撞破惊天秘密,凭着自己的几分姿色,或许有几分活路。

看着女子的前后变化,他冷笑一声,“陈锦荣。”

陈锦荣能先后伺候两代帝王,最值得称道的地方便是心思灵巧,会说话讨巧。听得九问声音似乎比平时严厉些,绷住脸赶紧进去听差。

“杖毙。”

见惯宫中风云的陈锦荣,面色如常的应是,便欲叫人动手,却又听得九问补了一句,“还有那三个。”

王叔还真拿她自己当长辈看,这些事都操心了。不知她府中可有女子服侍,是什么样的女子呢。她不迎卫婉容和李子睿入府,是在避嫌表忠心呢,还是当真不喜欢。二十正当盛年,应不是不喜吧。

遣退众人,九问歪在床头,思虑半晌,突然坐直身子,唤了素心进来,“素心,去了解一下,摄政王可有跟前伺候的女子。”

“摄政王跟前就一个素女,还是有女官职位的。王府内大部分都是战场退役的军人,再有几个粗使丫头。”素心回禀完,见他没有其他话要问,便退出去。

大雍律,女官不去官职与人苟且,罪同秽乱宫廷。且如他们这般上位者,用人便图个趁手,是不会轻易毁了的。

如此,九问便有了怨言,王叔自己不找个女人,却给他一口气找了四个,难道她有什么隐疾不成,还是爱好比较特别。他不是报之前卫氏说亲的一箭之仇吧。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暗骂了句幼稚,便继续翻过剩下几本画册,才沉迷迷糊糊睡去,一晚上的梦都是风花雪月。

第二日早朝后,二人相携着回宫时,雍王见他面色不振,双眼充血,眼底带青的。且一路上懒懒散散,不似平时话唠一般。快要分别时,关切道:“九问身体不适?”

九问瞪了她一眼,并未言语,便分路而行。

“陛下无碍,只是昨日没有歇好。”身侧陈锦荣赶紧回了句雍王,便也赶紧跟着去了。

既然身子无恙,雍王便放心地回秋水阁,研究她的伐齐大计。这几日正是部署的关键时期,她便把一切事物都推后些。忙了几日,有些头绪时,才又一切如常。

这日午后,她一如既往地望着这张地图。但总觉得最近少了些什么,还是最近天气转凉,自己身子不好了。思索了好一阵子,突然发现,自己好几日没去立政殿了,九问也没着人过来请。下朝时分九问也兴致缺缺,总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也不多话。

唤了素女进来,徘徊几次才问道:“九问可是生气了?”

看着素女看白痴的白了自己一眼,又一连着唉声叹气。她便再迟钝,也知道自己猜着了,又问道:“为什么生气?”

素女更是无语了,前几日她告的是病假,却是出去侦查情报了,不在宫中。宫中这块,九问盯的牢,紧要的地方根本容不得别人安插人,而雍王为了避讳,也只安排了几个极隐蔽的人,不到雍王生死攸关的时刻,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启用。所以,叫她如何得知啊,老实道:“主子,奴婢也不知道。”

“哦。”

听的她干净利落,略带无辜,一副不知错的应了一声,素女彻底无语了。只要不涉军事政务,您便如此迟钝,这恼了有几日了吧,您如今才知道。眼角瞥见她动身往外走去,赶紧跟在后面。

雍王踏进立政殿时,才知最近也无甚紧要的事,九问午后不去练剑时,便去御园走走,还出过一次宫。

九问兴趣爱好何时如此之多,这人也不知道在哪儿啊,她便顺水推舟的继续回去看地图了。

待九问回宫时,得知雍王来过,窃喜一阵,又知她晃了一圈便离开了,迁怒地瞪了一眼留守宫人,继续生闷气。直道第二日早朝散后,更是不等雍王肩舆跟上,命御撵加快速度回了立正殿。

宫人正在诧异,陛下今日散朝甚早,却见他直接回正殿,拿了本奏折装模作样的看。少顷,几日不见的雍王跟着进来。宫人颇有眼色,依惯例全部退下。

二人一站一立,尴尬片刻。雍王自顾往桌前坐下,端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口润喉。却听九问没好气地道:“我也要喝。”

雍王长于军中,又不喜太多人伺候,所以很多事都会亲力亲为。便又倒了一杯水,给他端过去递在手上。

九问本以为她会唤人进来伺候,没想到她亲自递过来,心内的气早已被这几日消磨一半,现在剩下的那一半也都去了。再者,他发现自己很难生王叔的气,每次都会很快地为她找理由,然后愉快地原谅她。这次,好如容易憋了这么久,竟然败在了一杯润口茶上,真是岂有此理。

她见九问无奈地撇嘴角,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问了一句,“你前几日可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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