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空间中隐约见得一个人影隐沒在暗处,他似乎察觉到了有人接近,轻声叹息,平静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千年未见,你还好吗?”
“好。”女子银色的战甲翼翼流光,冰冷的语调略有些和缓,“五百年前我自请调來镇守九幽绝地,每隔百年便放这些魔灵出來休憩一月,你却从未踏出过这座白玉柱。”
“你也未曾进來看过我,不是么?”男子轻笑了声,向前走了几步,苍白的面上带着一个笑,“文琪,一千年了,你在他身边待了一千年,那些痛苦和憎恨可都散去了么?”
“兆阳。”文琪轻唤了他一声,“我事情已经过去千年,而你的事只怕追溯起來会更为久远,难道你真的就如此放不下么?冥豆豆或许曾经对不起我,但绝沒有对不起过你。”
“你懂什么!”他笑意未散,眸色就已然染了些许疯狂,“难道你孩子的仇就这么算了么!难道我这么些年的隐忍和痛苦都能够被‘放下’两个字所代替么!文琪,你变了!千年前失去孩子的那个你,绝不会如此妇人之仁!”
“那你呢?”文琪冷冷看向他,“你的温柔儒雅为何会变作如今的隐忍怨毒?你明知那孩子是我一生的痛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你想我坚定什么?与你统一的心念么?你又为何向孟孟开口要那三个东西?难道时至今日,你就丝毫沒有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感到一丝一毫的愧疚与不安么!”
兆阳听了她的话,瞬间恢复了平淡的神情,他带着些怜悯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怪我分明早就知道内情却不肯提前告知你,否则你的孩子也不会…”
“够了。”文琪打断他,“兆阳,你真的不必再用这种方式來提醒我对冥豆豆的恨,就算你不提我是丝毫不敢忘却的,你越是如此,反倒会让我对你越是不信任。还有…”她顿了顿,终于还是柔和了面色开口道,“或许是上天怜悯我…我的小係已经回來了,我那个还未成形便被人药死腹中的可怜孩子,已经回來了。”
“什么?”兆阳瞪大了眼睛,“他怎么可能还回來?怎么可能?断魂草断的可不仅仅是他的命!他连魂魄都沒有剩下怎么可能再回來?你骗我!”
“我沒有骗你。”文琪微微皱眉,“他确实回來了,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孩子。”
“他究竟是怎么回來的?”兆阳的眸子瞪得硕大,神情间的复杂阴森皆被沉沉的黑暗所湮沒。
“係囊修灵。”文琪提起小係,眸色也暖了几分,“那孩子当年许是凭着一股怨气修成了係囊之体,于赤水修炼千年,早些时候得了孟孟点拨,得缘入灵,这才入了地府与我相见。”她看着眼前的人,轻叹了一声,“不论是私交还是此番的点拨之情,孟孟于我都与他人不同,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打她的主意。”
“不可能!”他似乎沒有听到她后面的话一般,几近疯狂地看着她,“断魂草断的是灵魂,灵魂都灭了何來的怨气化灵!再说,就算当年的断魂草未能要得他魂飞魄散,赤水是什么地方?小小一个怨气所集的係囊如何能够平安修炼千年!千年係囊究竟要杀多少生灵來维持自己的成长你想过沒有?它一身怨念,满手罪恶,又如何得以修灵大成入了地府!骗局,这一定是冥豆豆设的骗局!”
“虽然我不能给你解释,我也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但他确实回來了,以係囊的身份。”文琪皱眉,“我不可能原谅冥豆豆对我孩子做的那些事,可是,千年的折磨也足够我与他两不相欠了。不论你打算利用孟孟达成何种目的,我都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你还是趁早打消了那些念头吧。”
文琪走了之后许久,黑暗中的男子仍旧在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他自语了许久,蓦地怔住,眸中惊疑不定地接连闪烁,轻声道,“除非…除非当年的那株草,不是断魂…可是,怎么可能不是断魂!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孟孟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文琪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我前些日子缠她缠成那样她都不肯说一个字,怎么可能主动跑过來跟我说要告诉我当年之事?”
“你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冥越轻笑,眼前女子半懵的模样着实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还不快去,让她就这么等着么?”
孟孟回过神,一把打开他的手,将信将疑地出了房门,果然见着一身铠甲的文琪坐在院中等着自己。她微微张大了嘴巴靠近,來回转了两圈,“你是不是冥越那家伙派人假扮的?还真像…”
“说完我就走,你想问什么,赶紧问。”文琪冷冷看了她一眼,语意凉凉。
“居然是真人…”孟孟拍了拍脑门,坐在她对面捧着脸有些反应不过來,“你不是情愿跟我打一架都不肯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过了时候,我可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文琪一副不耐烦的语气,似乎是受了什么胁迫,又好像是与什么人谈好了什么条件一般。
孟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不情愿又何必过來?当年之事你就是不告诉我,我也总有办法知道。文琪~要不你还是先回九幽绝地吧?”
文琪冷哼了一声,“兆阳不是什么好人,不论你与他谈妥了什么条件又或者他做下任何保证,都无异于与虎谋皮。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你什么都沒有得到,却白白为他做了嫁裳。”
“哦?”孟孟挑眉轻笑,“既是如此,那当年你为何会选择相信这样的一个人,而不是对你一片真心可鉴日月的冥豆豆呢?难道你就不怕,自己也是他无尽算谋的其中一环吗?”
“我刚认识兆阳的那会儿,只觉得他是个來自凡间的文弱书生。或许心志比常人坚韧了些,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文琪垂了眸子,声音冰冷,“他一见面就告诉我,他來地府是为了找阎王帮忙,而阎王却不愿意帮他,他问我,能不能帮着劝劝阎王。”
“帮他解开身上的封印?”孟孟嘴上说着不听,可若文琪真的肯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错。”文琪点了点头,“他说冥豆豆是惧怕他身上同为黑暗之子的魔力,是想保住自己的阎王之位,所以才封印了他的力量。他想让我告诉冥豆豆,他并不想要阎王之位,但也不愿受人束缚。”
“说谎。”孟孟不屑地笑了声,“他若是不想要阎王之位又怎么会受尽苦楚來到地府?九幽绝地的恶灵咬噬骨肉的滋味,又岂是区区一介毫无抱负的凡人可以忍受的?”孟孟笑了一会儿发现面前的人沉默着不说话,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你该不会当时就信了他的话,然后去跟冥豆豆闹了吧…”
文琪看了她一眼,眸色更冷,“我怎么会无端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不过我还是去找了冥豆豆,想要一个证实。”
孟孟闻言瘪了瘪嘴巴,还说自己不会无端相信一个陌生人,还不是去问了冥豆豆,“然后呢?证实的结果是冥豆豆真的封印了人家,而且死活不愿意解除封印,你就觉得别人说的都是对的?”
“胡说。”文琪白了她一眼,“我只是当时奇怪,为何他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对我发了一通脾气,而且还严令禁止我于他接触,甚至还着人将他囚禁。我越想越觉得奇怪,便觉得兆阳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若非他紧张自己的阎王之位,又怎么会使出如此的手段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不是吧…”孟孟笑了几声,“就凭这个,你就相信冥豆豆那种懒人会眷恋阎王之位?”
“刚开始我自然不过是一闪念想了想罢了,可是后來…”文琪的眸色渐渐冷了下來,“后來的事情,才终于让我明白,原來兆阳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他本就是个贪恋权势的阴险小人!”
孟孟眸光微闪,“因为你的孩子?”
文琪冷笑了一声,“我发觉自己怀孕之时,欢天喜地地告诉了他,可他却是瞬间愁云满面。我与他发生争执,他竟是着人将我软禁!可见他对这个孩子是多么的深恶痛绝!”
“后來呢?”孟孟越听越觉得其中的蹊跷颇多,皱眉紧跟着问了一句,“后來他又是如何强逼着你拿掉了这个孩子?我猜,不是他亲自出的面吧…?”
“那是自然。”文琪冷笑,“文书给我送來的饭食里,掺了断魂草!文书是什么人你该比我清楚,难道这幽暗地界还能有第二个人能指使他做出这种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