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外的人就那么冷眼看着,看着这个精灵般的姑娘就这么被刘子楚带回了陈国皇宫,带着她去见了陈雪,带着她入住了自己的凤宫…
也看着那个另一个原本冰雪聪明的女子,一日日深沉了眼眸。
这一日,雪漫天地,万里裹素如银装。富丽堂皇的宫殿透着暖色的光影,似是将门前的雪都照暖了几分,雪庭中,一身碧色长袄的女子赤着脚蹦蹦跳跳着,全然一副开心至极的模样。
殿门前,一袭白影婷婷而立,面上的笑终究未及眼底。
“阿柠。”白衫女子轻唤了声,“快些进来吧,雪中湿寒,莫要伤了身子才是。”
“没事的啦~”丁柠闻声就是一阵笑,“雪姐姐怎么学得跟子楚一样,整日里绷着张脸~难道人类不喜欢下雪的么?”
“人类…?”陈雪几乎是霎时僵住了脸,眸中异彩连动,整个人竟是怔在了那里,久久没有言语。
“雪姐姐?”丁柠似是被她的怔愣吓住了,连忙跑了过来,轻手轻脚地将她扶进了屋内,“你怎么了?可是生阿柠的气了?阿柠乖乖的听话,雪姐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未等陈雪面上勉强的笑容浮出,就听得身后一声尖细的嗓音道,“陛下驾到~”
“参见陛下。”陈雪低了头,盈盈一拜,未等拜下去就被身边的女子扶了起来。
“雪姐姐,子楚早说了不用你这般跪来拜去的了。你怎么总是不长记性呢~”一派俏皮的神色故作语重心长的模样,一众宫人皆是轻声一笑。
此时的刘子楚较之那个林子里的少年帝王,更多了几分沉稳与内敛,汲黯的眸中透着点点笑意,面上却还是一派阴沉,“这会儿倒是知道我的话要听了,嗯?”
丁柠吐了吐舌头,躲在陈雪身边,“是你说你要处理文案的嘛,那我过来找雪姐姐玩,怎么能算不听话呢?”
“我不过一个分神的功夫你就偷偷跑了出来,还敢这般强词夺理。”刘子楚有些无奈,“让你抄写的诗经,你可都抄完了?”
“完了完了~所有都誊上去啦~”
他瞪了她一眼,“我说的是,你亲手‘抄’的!”
“哦…”丁柠撇了撇嘴巴,眼神游移。
“还不过来!”
“哦…”小步小步挪着的小女子被耐心告罄的某人皱着眉拽进了怀里。
“阿雪。”刘子楚转了语气,似是连脸色都柔和了些许,“今日这是怎么了?面色如此不好,可是这丫头扰了你的清静?”说着瞪了一眼怀中不安分的人,见她气鼓鼓地嘟囔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陈雪垂着眸子看不清脸色,声音却满满的苦涩,“无妨,劳陛下挂心了。”
刘子楚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何时这般疏远起来?”话一出口,眉心柠得更紧了些,似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一般,“阿雪?”
“没什么的。”一袭素色衣袄衬得她更是面色清寒,“陛下还当是小时候么,人长大了总要知些礼数的。”
他闻言眸中的更添了些许疑惑,但又有些不知从何处下手的无措,想着想着,蓦然开怀一笑,“我知道了~阿雪长大了,必然是想着如意郎君了,所以不肯和我亲近了,可对?”
眼前的女子随着他的话猛地抬起了头,眸中的清寒之色几近将这一片天地都要湮没,她咬唇看着他,并不说话。
刘子楚挑了挑眉,“怎么?我说的不对?”
陈雪灿然一笑,“陛下多虑了。我不过是谨记陛下许诺国师之语,日日为国占卜鸿运,因而有些虚弱罢了。疆土未一统,国师何为家?等哪一日我陈国的疆土遍布了这片版图,便是我成家之时了。”
“阿雪你…”
“不过在此之前,”陈雪打断了他,盯着他的眼睛,“陛下不日便要与阿柠大婚了吧?”
丁柠红着脸嗔了句,“才不要嫁给这个大坏蛋呢~整日里就知道罚人家抄写诗文,半点也不如雪姐姐对我好的~”
陈雪笑了笑算是回应,连眼神都没有飘过去一下,只看着眼前笔挺的男子,“是与不是?”
刘子楚渐渐冷了脸色,轻轻点头算是给了答案。
“好。”那傲然的一袭白影蓦然跪倒在地,“阿雪只求陛下在大婚那一日,向天下昭告我的国师身份,位于帝后之下,一同走上三丈金阶。”
陈雪话音一落,整个大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就连方才还闹腾着的丁柠也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跪在面前的人,眨着眼睛似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刘子楚沉着脸,连声音也沉了下来,“你,就只有这个要求?”
陈雪听他这么一问,唇角动了动,却终究连个苦笑都没能扯出,“别无他求。”
“……”
随着她一起跪下的嬷嬷似是不停的在拉扯她的袖子,可她全然只当没有感觉,只低着头跪着,似乎他若是不答应,她就如何都不会起身一般。
良久,刘子楚终是轻笑了一声,“好,朕答应你。”
话音未落就抱起了怀中的人,一步不回头地向外走去。
人群还未走远,侍立一旁的嬷嬷就连忙扶起了地上的人,心疼道,“小姐,你这是何苦啊!陛下他,他未免也太狠心了些…”
“呵呵呵…什么狠心不狠心的…”陈雪素净的脸上泛起点点隐忍和倔强,“我陈雪,从来都不需靠别人的怜悯过活。他今日既是不要我,我也不屑于求他。”
“小姐…”
“嬷嬷…”陈雪转过身,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近日需得闭关研究天象轨迹,你千万记得,他大典的前一日,务必唤我出来。”
嬷嬷已然双目含泪,握着她的手也在颤抖,“小姐这又是何苦,就算你与陛下同上了那三寸金銮殿,陪在他身边的人也终究不是你啊!”
“我知道的,我知道啊…”
又如何能不知,知道又如何?到底还是放不下啊…
与其在万千人之中看着你与她,走到那个彼端之后看着我笑,倒不如,陪着你走完人生必不可缺的那一段路。哪怕撕心裂肺的痛,我也还在你身边。
自此之后,如若能忘自是解脱;如若不能…呵呵,如若不能的话,也只好顺着自己的心意,守护?或是毁灭了吧…
孟孟瞧到这里,总觉得心头有些异样,就仿佛那一日饮完孟婆汤,凉浸浸的不踏实。兀自笑了笑,“怎么,连孟婆也要开始相信这些情情爱爱了么…笑话。”
她清冽的笑在满镜火红的色彩之下竟是显得有些妖娆,眉心若有若无的红光不知是镜内红绸所印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可惜这里,没有人可以告诉她。
那一场大典当真可称得上普天同庆,举国共欢。
那铺天盖地的红不但成就了一对璧人,也耀红了身边人的眼。太过刺眼,太过明艳,太过…触目惊心。
就在那一日,陈雪这个名字,成为了整个陈国的信仰。万千民众的信仰之力让她的巫术越发精进的同时,她的眸色却越发深沉。
终于,似乎她等到了那个属于她的,机会。
那一年,红妆褪尽,烽火高燃。
邻国,举国相犯。
传闻邻国领军的将领极是神秘,男女莫辨且极易剑走偏锋,几番奇兵突袭之下,陈国边防竟是已然岌岌可危。
连番的战败,上万的折损再加上对方极是残忍的掠杀手段,终于让刘子楚决定,御驾亲征!令满朝上下颇为不解的是,他在离开之前幽禁了自己的皇后,嘱咐国师近身看管。
“雪姐姐,阿柠求求你,就放阿柠去找子楚哥哥吧~求求你了~”丁柠赤足坐在榻上,时不时晃动一下纤细的小脚丫,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不知在看哪里。
日日都要上演的戏码,今日却变得有些不同,陈雪听了她一番娇嗔反常地没有兴起调笑的兴致,反倒是皱着眉,一副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模样。
丁柠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有些疑惑,抬头见着那张清雅的面上满是愁容之后终于坐不住了,冲上前拉住她的手,“雪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可是子楚他…?”
“阿柠…”往日里清冽的声音此刻竟是有些沙哑,“陛下他…”
丁柠听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张小脸瞬间血色褪尽,“莫不是…子楚他已然遭遇不测了?”
“那倒不至于…”陈雪抚上她的脸,眸色中满满的哀戚之色,“那敌国的领将原来是个妖孽!每每做法间便是天云俱黑、狂风大作,轻易近不得身不说,那漫天的黑云竟是一片片黑羽所聚,那黑羽来得既凌厉又猝不及防…”
“然后呢?”丁柠在听了一半时就已然面色僵硬,“子楚哥哥他,如何了?”
“重伤,不治,濒死。”带着点点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
“不行,我要去找他!”
“等等…”早有防备一般拉住窜出去的绿裳女子,陈雪眸中的哀色更重,“你去了又有何用?”
“我…”丁柠咬唇,“雪姐姐,你信我,我能救他。”
“可…”陈雪似是有些犹豫,“可他交代我看着你,我若就这么放你去了…”
丁柠闻言瞬间会意,看了她一眼,轻声开口道,“雪姐姐,抱歉了…阿柠回来再给你赔罪!”
一道绿芒击中,她不受控制地退了几步,鲜血自胸腹部浅浅染出。陈雪抬头看着她,竟是笑了笑,那笑容中透着从未展露的美艳,“阿柠,带上这个…”自怀中掏出了一块小小的犄角,“就当是我也在陪着你们…”
“好。”
陈雪瘫倒在地,看着女子离开的方向浅浅一笑。一转手又是一道白光入体,那渐渐收敛的鲜血似是脱了笼的野兽,再次汹涌,她聚起最后一丝真元传声整个皇城,“快!快通知陛下!丁柠是敌国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