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原本昏暗的天空此刻竟是被莫名的光照得大亮,空中悬浮着一男一女。那女子一身赤金华服,精致眉眼间尽是冷厉之色,高高的发髻缀着几点金瑶,既是华美耀人。
反观她身边的男子一身淡金色朝服,持一方长笛,飘逸俊雅。
孟孟淡淡笑了笑,“这小係囊当真好大的面子,竟劳得天界双帝降临。”
“还不让开!”朱雀厉声呵斥,言语间周遭的空气竟又火热了起来,那滚滚的火球在她一个眼神间开始酝酿。
孟孟掌心运力,神色清冷,“身而为帝便可以滥杀无辜么?”
“果然还和七百年前一样的不招人喜欢。”朱雀冷哼一声,眸中的怒意更甚,那炙热的目光竟似是化作了实质,让立于其下的两人觉得呼吸间都带着淡淡的灼热。
“朱雀。”耀光轻一挥手,解了这方寸之地的所有炙热,“孟孟如今是地府的人,不可造次。”
“哼。”朱雀冷哼了一声,面上的冰寒之色不退反增。
“你是天帝?”孟孟看向耀光,对上他温润儒雅的笑,莫名的觉得熟悉,就仿佛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经常这般看着她,而他就这么对着她笑。
“是,你可还记得我?”他的声音也如他的人一般,温和,静敛。
“不记得。”孟孟摇了摇头,蓦地扬唇一笑。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点滴的异样究竟为何,她只觉得温暖,暖到她心情愉悦,想要将这份愉悦一并染给他。
耀光被她笑得怔住,喉间微动,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那个笑,仿佛让他看见了她,还是那个无法无天却又天真烂漫的小兔子。
“我看,就算你再重生个十次,也脱不了骨子里的狐媚!”朱雀威严的声音带着些嘲讽,“还不快将你身后的小妖交出来!”
“他做错了何事?”孟孟也冷冷看向她。
“他拐带天界上神,陷他于危险之境,难道不该死么!”朱雀说道这里,眸中的怨愤之色更浓。
自听说他在地府失了记忆她就想下界的,可耀光非得拦着她,日日缠着她说道理,日日挡着她下界。这次一感应到他入了赤水她就不放心,最后更是得知他被一个小小的係囊拐带了去,火爆的性子和日夜的思念担忧终于压抑不住。她不顾耀光的阻拦降临赤水之地,不想竟一来就碰上了她…
那个不管七百年前还是七百年后都让她恨入骨髓的人…
“万物自有缘法。花开花落如此,人世轮回如此,这小係囊虽说拐带了冥越,却未曾伤他分毫。我瞧他灵力纯净,也非作恶之辈,朱雀帝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取他性命,岂非有违天道。”
“天道?”朱雀朗声大孟笑,“你如今小小一介地府孟婆也配和本座谈论天道?”
“孟婆如何,天帝如何?”孟孟看着她,微微勾唇,“天道有常,万物皆属天道秩序之下。修仙修神或是修鬼道,不过是得窥天道的结果。今日你是一方之帝,我为地府孟婆,身后这係囊不过一地精怪。可谁又敢说谁窥得的天道之机比谁要多些?”
“你的意思是,本座于天道之机竟是不如你?”朱雀的声音越发冰寒,“天道本无情,今日他遇见了我,本座要杀他,也是他的缘法。你又如何能说,他今日死于此地便不是属于他的道?”
“自然不是,因为我在。”孟孟浅笑,“因为我在这里,所以就成就了他的另一个缘法,不必死。天道最是公允,有情无情的都是人罢了。总有些人,打着天道的幌子,任意妄为。”
“你!”朱雀大怒,就要出手之时瞧见了不远处的山头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人一兽,她眸中的怒火瞬间熄灭,反而添了几分喜色,“冥越!”
“孟孟!”
孟孟还未回头便听得一声清越的叫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抬头去看,那傻子正骑在一匹小兽的背之上,对着她挥手傻笑。
果然是白泽!孟孟颇有些复杂地看着那个体态健美,通体雪白独生了一双蓝翅的小兽,它澄澈的眸子带着点倨傲。这可是白泽啊…普通人就是见上一面的缘法都足矣安享一世平安,这家伙竟是骑在了它的背上,啧啧啧…
朱雀在听见那一声“孟孟”时便白了脸色,她看着他坐在白泽背上,看着白泽将他放在她的身边,看着他对着她笑。可惜,他连一眼也没有看过她…难道她站的不够显眼,所处之地不够鲜亮么?
“没事吧?”孟孟理了理他的衣衫,又检查了一番,发现他非但没什么事,就连之前伤在睚眦爪下的伤,竟也愈合如初了。
“没事!”他笑得灿烂,本就俊美妖娆的容颜被平添的几分傻气中和,倒是分外地讨人喜欢。
“哥哥~哥哥,哥哥~”係囊看见熟人有些兴奋,“哥哥最好了,只有哥哥肯陪我玩~”
“小係囊!”
孟孟被他这一声叫喊惊了一下,这还是他失忆之后,第一个叫的别人的名字,看来这只係囊真真对了他的胃口。
孟孟轻笑了一声,看向仍凌于半空的朱雀,“如今他回来了,且毫发无损。难道,堂堂朱雀帝君还要为难我身后这个小小的係囊么?”
“若我一定要杀了他呢?”朱雀面色如冰。
孟孟还未来得及说话,竟是听得身边的冥越叫嚷了起来,“不准杀小係囊!坏人!”
朱雀面色微白,“坏人?”她哈哈一笑,那笑声里却是透着无尽的凄凉,“是了,你还记得我时便日日想杀了我,不记得我了却还嚷着我是坏人…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今日就是当了这个坏人又如何!”
冥越被她渐渐有些凄厉的模样吓到了,捏着孟孟的衣袖向她靠了靠。
孟孟拍了拍他的手,淡淡看向朱雀,“凡间传闻,朱雀者,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极是高贵尊容。冥越上神如今失了心智,係囊之前也不过顽童心性,帝君又何必要与他们计较。”
朱雀听了她的话,突然安静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似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那直勾勾的目光分外渗人。
一旁的耀光终于开口劝诫道,“朱雀,莫要执妄。你身为一方帝君,自然该明白,有些人本无罪过,有些事不可勉强。难道七百年前的过错,你还要在今日再犯一次么?”
“再犯一次?”朱雀转头看向他,笑得嘲讽,“当日我支开了你们二人偷袭,才一击得手。如今你就站在我身边,难道还怕我对你的宝贝兔儿做些什么?”
耀光只温和的笑,并不反驳也不答话。
“你自然是会护着她的…”她低头看着那个依靠在孟孟身边的人,那个她心心念念了上万年的人,笑得苦涩,“不管是七百年前,还是七百年后,即便你变作了傻子,也只能看得见她么?”
冥越低头,似乎不敢对上她的眸子,“孟孟,她好凶。”
孟孟闻言皱眉,暗暗掐了他一下,他吃痛,不解地抬头看着她,“冥越,朱雀帝君是在担心你,你不该如此对她。”
“她就是个凶婆婆!”
冥越未答话,倒是身后的係囊奶声奶气地在嘀咕,孟孟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不得对朱雀帝君无理。”
朱雀闻言,眸中的痛意更甚,“你用不着假好心!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么!”
她话音未落便向着三人的方向迅速飞去,一旁的耀光叹了口气便追上去拦她,谁知她行至半途却突然回转,周身燃起赤色的火焰。
那火焰自她心口燃起,渐渐蔓延至全身,她却似毫无痛色一般,直直地看着那个守在另一个女子身边的冥越。
“你这又是何苦。”耀光回身看她,眸中也浮现点点涟漪,“你明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却…”
“记不记得有什么要紧…”那火焰越燃越烈,渐渐便看不清她的神色了,她的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意,可她仍是对着孟孟的方向放声大笑,“冥越!你就算现在不记得,你总有一日也会想起来的!你何其狠心!我守了你上万年,却敌不过她一句话!即便我今日就这么消失了,只怕你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你会吗!”
“哈哈哈哈…”朱雀的身形在烈焰的包裹下越来越小,声音却是越来越凄厉,“冥越!你须得记得,我欠她的今日便都还干净了!可是你欠我的,却永远都还不清!你还不清!”
那火焰越来越迅猛,渐渐连她的声音也不能听见了,不一会儿,成片的赤火只余小小的一团,却是再也听不见那个女子凄然的叫喊了。再过了一会儿,一道红光自那团火中流向东面的天宫。只余点点零星的火光,还在闪耀。
孟孟似是有些回不过神,方才还那般明艳凌厉的女子,短短的功夫便只剩下这堆灰烬么…
“她没死。那抹红光便是她的元神。她是东帝,元神归位,三千年后,又会成长为朱雀帝君。”耀光落下云头,看着她,笑得温和。
孟孟点了点头,这才有些舒解,回头看了眼冥越,眸中微光一闪。他,竟是从朱雀出现开始,便没有睁眼瞧过一眼,着实,有些奇怪呢…
“那是什么?”係囊挥着雪白的手臂指向那堆余烬,奶声奶气地问道。
几人定睛看去,竟又一抹红光自那堆灰烬中升起,停在半空,缓缓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