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孟面色不善地被拉到阎王殿的时候，已然是月上中稍了。她瞪着高坐其上的冥豆豆，刻意忽略身后那个明显有些不怎么正常的人。
“说。”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彰显着声音主人此刻恶劣的心情。也是，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被吵了这么多次，任谁的心情也不会好。
“你倒是先耍起性子来了。”冥豆豆笑意盈盈，“我被吵醒的时候，那才叫晴天霹雳呢~”
孟孟冷冷看着他，连话都懒得搭了。
冥豆豆见状也不生气，只慢吞吞问道，“你先前说了什么话，自己可还记得？”
话？孟孟心间微跳，面色也有些怔仲，猛地回头走到那个端坐在一旁的冥越身边，紧紧盯着他。
冥越先是有些躲闪，随后腼腆地对她笑了笑，“孟孟！”
脆生生的一声叫喊让她心头一凛，这人，这人该不会是…
冥豆豆甜到发腻的话适时地响了起来，“鬼差送过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呆呆的只会叫孟孟，听说是在奈何桥边发现的，瞧这样子约摸是灌了不少的孟婆汤啊…只不知他灌的量，能闯进孟婆居几次？”
“你，喝了孟婆汤？”
“孟孟~”
“为何要喝孟婆汤。”孟婆手里的孟婆汤，不是三界神人鬼皆避之惟恐不及的么，怎么这人竟是把自己给喝成了这番模样…
“孟孟~”
“……”
“哈哈哈。”冥豆豆笑出了声，“此事非同小可。天界的冥越上神竟是在地府变成了傻子，只怕本王不好跟天帝交代啊~孟婆，这孟婆汤是你亲自熬出，本王命你在上届发现之前想法子亲自治好了他。”
孟孟白了他一眼，还“本王”…
然而就算她再怎么不乐意，冥豆豆是阎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于是，她黑着脸把人领回去的时候，天已然要大亮了。
她把他拦在门前，他也乖乖的不进去，只盯着她傻笑。
“不准笑。”孟孟瞪他。
“哦。”他本就俊美面容更添了几分乖巧，果然听话便不笑了，只依恋地看着她不肯挪开眼。
这份乖巧似是刺了孟孟一下，她面色更寒，“不准看。”
“哦…”唇角抿起，他乖乖偏了头，可那余光却是不住地向着她的方向瞄。
“为何要饮孟婆汤。”
“孟婆汤是什么？”冥越仍旧偏着头，低声问道。
见他这幅模样，孟孟素日里如水般平静的心湖泛起了几丝波澜，她冷声一哼，“这么听我的话么？”只怕他心心念念的还都只是那个九重天上的兔神吧，他口中的“孟孟”，只怕也是那个热烈似火般的女子吧…
想着想着，她竟是生了一丝玩念，“你就乖乖在这里站着，不准运仙力，不准抵抗阴气，若是能站到明天我醒过来，我便认了你喝孟婆汤这个烂摊子，如何？”
“如何才能不运功？什么叫阴气？”他似是想笑，又努力压着唇角，似乎听到了什么令他开心的事又不敢笑一般。
孟孟勾了勾唇，眸中竟似是带了些怨恨，抬手封了他周身穴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便好了，你只管站着等吧。”
冥越乖乖点了点头，仍是不看她也不笑。失了仙力抵抗地府的寒气，几乎是瞬间，他的脸色就开始苍白，一袭黑衫更是衬得他整个人孱弱了几分。
孟孟冷笑了一声便进了房间，顺手关了房门。
孟婆汤又名忘情水，凡间死魂或是生魂饮之皆会忘断前尘，重新踏入轮回。而有道行的小妖或是修仙者则会耗损功力，可得道成仙的人么…
她至今未曾哄的地府里的哪个鬼差喝过一碗孟婆汤，她自己喝了却从来没什么异样，怎么这个奇奇怪怪的仙人喝了竟会失了记忆。若是散了仙力再失去记忆倒也还想得通，可他一身仙力俱在，独独没了成了傻子，岂不真真值得探究一番？
可他又为何要去喝孟婆汤呢？因为自己那句话么？孟孟摇头暗笑，大概只不过是为了那个“孟孟”吧？这，也是情爱么？
哪怕对着另一个人，也可以做一切只因着太过爱他心里的那个“孟孟”？孟孟若有所思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眨了眨眼睛。
也许，真的能从他的身上找到吧？那个可以熬出天下第一品孟婆汤的法子。你瞧，谁说孟婆汤就是谁都不愿沾染的了，这不就有个傻子自己把自己给灌傻了么？
她笑着笑着蓦地想起那个血红色的梦，唇边的笑意不由得淡了几分，因果循环，即便是自己没有饮过孟婆汤，没有入过轮回，这一世也只能是地府的孟婆。既然如此，又何必烦扰区区一个梦境。
她闭目调息，不一会儿竟真的睡了过去，
安睡无梦。
睁开眼睛的时候，孟孟竟起了赖床的心思。这一觉睡的着实太踏实了些，没有人聚在门口刘公子长刘公子短的吵，也没有人一口一个“小美人”地扰她六根不净，她几乎都要怀疑这些日子的吵嚷不过是她旖念间的一个杂梦。
可瞧着那紧闭的房门，向来云淡风轻的她此时却有些犹豫，她，是在害怕？怕门口没有人，还是怕门口真的有人？
她敛了心神，淡了神色，似不经意般地拉开了房门。
门口蜷缩着的黑色人影让她清冷的面容有些松动，她蹲下身子，想要解开他的的仙力，触手却是一片冰寒。
她只触了一下他的身子便缩回了手，像是有什么在追着她的手指头咬一般，即便有些惶惑，还是忍不住暗笑了一番，“若是天帝知道，他派来的特使不但喝了我的汤变作了傻子，还被我趁着他是傻子的时候封了他的仙力，最后活活被地府的寒气冻死了，会不会一怒之下罚我在诛仙台上魂飞魄散呢？”
“不，不会的…”
微弱的声音让她面色一霁，自己都未察觉地绽开一个笑，迅速揽过地上的人解了他的禁制，感受着他周身缓缓回撤的仙力和渐渐回暖的体温。
他偏着头抿着唇，那副倔强的模样着实惹得人心中一疼。
“你在气我？”她轻声问道。
“不，不气…”气若游丝，却依旧坚定。
“你气我也是应该。”她轻笑，幽蓝的晨光洒在她的面上，衬得她眸光微闪，“本就是我将你扔在这里折磨你的。”
“是，我自己愿意等的。不怪，孟孟…”他仍旧偏着头抿唇。
“你为何不看着我？”
“你，你说的，不准…”
“我现在准了。”她截断他的话，等着他的下文。
他闻言抬了抬眼睑，终究还是没有看入她的眼眸，引得她又是一阵轻笑，“你瞧，你还说你不怨我。可见你早先那番表白心迹不过是玩笑，喝孟婆汤不过是冲动，守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别人。”
“是为了孟孟…”
“哪个孟孟？”
“为了你！”冥越猛然抬头，一双浅色的瞳仁满满的全是委屈与怒意，“孟孟不是好人！孟孟欺负冥越！孟孟不相信冥越还不让冥越看！”
她被这一番“孟孟”“冥越”绕的有些晕，却被他紧抿的唇角逗笑，“是我错了。”
“呃……？”
“是我错了。我不该封了你的仙力，让你在这里待了半个晚上加上一整天。”
冥越闻言终于对上了她的视线，眨了眨眼睛，蓦地扬唇，又迅速放下，“我原谅你了，孟孟。”
原谅？她失笑，“那，谢谢冥越。”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她为何，会有这个兴致，跟他玩起了这种无聊的语言游戏？
这么一想，孟孟霎时间敛了心神，扶他坐了起来，淡淡看着他，“你可以笑，可以看着我，可以离开，也可以穿暗绯色的衣服。你喜欢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去做。”
“可是…”他有些犹豫，“孟孟不喜欢…”
“孟孟？”她一晃神，总觉得他口中的孟孟是另一个人，于是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话道，“孟孟没有不喜欢你笑，不喜欢你穿暗绯色…”
“有…”他执拗地看着她，“孟孟不喜欢红色，不喜欢胡萝卜，不喜欢神仙。”
“哦。”她淡淡应了一声，瞧不出喜怒，“可是看着你这一身黑衫，我想想还是觉得，红色顺眼些。”
“不…”他坚持。
虽不知为何自己会纠结于他衣衫的破颜色这么无聊的问题，不过那深沉的黑与他周身时不时散发出的沉寂着实让她心生不快。
他饮下孟婆汤之前便是那副模样，哀戚，沉痛。只有在对着她的时候才透着些许光亮，只要一离开她的范围，甚至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可在她眼中，似乎他就该是那个意气风发，丰神俊朗的模样，而不是整个人沉寂的如一滩黑水，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孟孟颇有些无奈，她倒要忘了他如今不过一个痴儿，想了想她诱哄道，“孟孟不喜欢别人穿，可是喜欢孟孟的人可以穿。你看，梦君穿的也是红色，因为她喜欢孟孟，所以孟孟也喜欢她穿红色。你喜欢孟孟么？”
他笑得灿烂，“喜欢。那我也要穿红色的衣衫！”话音未落，一袭黑衫已然化作那抹熟悉的暗绯。他有些讨好和邀功地看着她，似乎想听到她的什么肯定或是表扬？
孟孟被他突然的变化吓了一下，怎么他竟然没有失去关于仙术的记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