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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齐回府城依然是走的水路,到家已是子夜时分。
回到自己居住的落香轩,吩咐下人备热水来沐浴。
水备好,挥手命伺候的小厮退下,除去衣袍靠在木桶中,阖上眼陷入沉思。
他做事一向是稳操胜券,想办的事从无办不成之说,而这一次真正是感到无能为力,一筹莫展。
她回头说的那句‘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你’,言犹在耳。
他的心,她懂的,但是干脆地拒绝了。
因,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他曾想过,或许可以用非常手段将她禁锢在身边,硬生生折断她想要飞翔的翅膀,然后尽所力及地去宠她。
可那样她不会快乐,那么自己也不会快乐。
他不愿意用无耻的方式得到她,只想看见她带着纯真明媚的笑颜,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即如此,那就只有让自己这颗孤独的心,继续孤独下去。
胡思乱想间,一双柔滑的纤纤玉手搭上肩头,力道恰到好处的揉捏起来。
萧齐没有睁眼,能在他沐浴时进来的人只有一个,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方嫣冷。
“夜已深,我已令下人不要去惊动你,你怎地还是过来了?”
他的声音如常的清润,语气似有关怀体贴之意。
方嫣冷轻声娇笑,软语道:“身为人妻,丈夫夜归,自然是该过来伺候的,此乃本分。”
萧齐睁开眼,如最深邃夜幕中的寒星,明亮却孤独。
“我一直都让你不必如此做,你又何苦执着,照顾睿儿,处理家里的事已经够你辛苦的。”
他没有回头去望方嫣冷,语气饱含无限温情,眼底却无半分情感。
方嫣冷停下揉捏的动作,伸手探了下水温,曼声道:“水凉了,要不要我让人来添些热水?”
“不必麻烦了,我已沐浴完,这就去睡,你也早些回凝翠院去休息吧。”
方嫣冷惊愕了一瞬,她大半夜巴巴地跑过来,料定他会体贴地留自己下来柔情温存一番的,没想会被如此无情的撵回去。
她按下心头的怒气,委委屈屈地道:“你一走就是许多天,回来瞧也不瞧我一眼,是否嫌弃我生产过,不愿再碰我。若是如此,明儿我就给你纳几个妾进来。”
纳妾?
我的落香轩连个年轻点的丫鬟都没有,下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和小厮,不都是你的杰作?
萧齐阖下眼,无奈道:“你又来了,我只是疲累而已,明日一早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哪还有那个心思。”
方嫣冷轻咬了下嘴唇,贤惠温柔地道:“那我伺候你起身穿衣吧。”
萧齐站立起来,跨出浴桶。
烛光下,修长的躯体结实匀称,细腻如玉的肌肤微微泛出红润的光泽,俊美绝伦的容颜润着一层柔光。
方嫣冷的目光逐渐迷离,胸中的情欲之火再也无法压制。
她扔掉手中的布巾,将萧齐紧紧抱住,在耳边柔媚地吹气,“夫君,让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不要赶我走。”
萧齐犹豫了一下,轻轻一声叹息,将方嫣冷推开,展开一旁小几上放着的寝衣套上,道:“你早些回去吧。”
方嫣冷再次愣住,此种伎俩以前使过无数次,屡试不爽,为何这次会失败。
她眼里有一堆燃烧的火,火焰炽热而明亮,仿佛能将人化为飞烟,好一会才颤声道:“夫君早些歇息,我回去了。”
说完,转身绕过屏风快步离去。
萧齐上了床靠着,面上的表情淡漠清冷,漆黑深幽的眼底是千里冰封的森凉。
方嫣冷回到自己起居的凝翠院,并未立刻入睡,而是传了萧齐的长随来见。
“将公子这次在愚溪县做过何事,见过何人仔仔细细说给我听。”
方嫣冷的眼神、语调跟她的名字一样冷。
萧齐的长随是她指派,一切听命于她。
“是。”长随在方嫣冷的目光下笼罩下,不由打了个冷颤。
方嫣冷听见萧齐此次见的姑娘只有十二、三岁,心头的疑云淡下去一些,但并未完全消散。
她对萧齐一见倾心,对其相貌已到痴迷成狂的地步,为了嫁给萧齐,使劲一切手段,甚至不惜败坏自己名声,所以绝不会允许其他女人来染指。
虽然得到的只是一个躯壳,从来不曾入过萧齐的内心,只要头上能顶住萧大奶奶的名分,就足够了。
愚溪县城北郊有一座阳明山,每年三月下旬始,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竞相开放,花海绵延数十里。登上山顶放眼望去,像天空洒下的一泻花瀑,蔚为壮观。
祝家的一处庄子就在阳明山脚下,五百多亩地,以种桃、梨、柑橘,杨梅、枇杷等鲜果为主。
二月中旬,桃花尚未开放,梨花却开得正好。
百亩梨花齐齐绽放,玉树银花,繁盛如雪,引来蜜蜂结伴飞舞,正是踏春赏花的好时候。
梨花树下,一张精美的地毡上置满了糕点、美酒,数个衣饰鲜亮的少年男女围毡而坐,笑语嫣然。
“呀,柳妹妹,你这酒甜甜的真好喝,像喝蜜似的,可有名儿没有。”
“这酒的名儿跟姐姐一样美,叫美人酿,最是配姐姐这样的美人。”
“柳妹妹净会胡说。”
一阵欢快地笑声,随着春风在梨花林间飘飞。
数位少年男女正是柳清妍、柳澜清、石磊、祝红嫘以及祝家二公子祝红麟。
祝红麟今年十八,在众人中年纪最长,亲事早已定下,只是尚未成亲。
上次柳家酒铺子开张弄出来的动静极大,自然会传入祝同尘的耳中。
祝家在愚溪县城是名列前茅的豪商,可跟江南首富萧家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毫无比较性可言。
柳家能跟萧家搭上关系,腾飞是迟早的事,更何况还有知县大人。
祝家负责漕运的事全掌握在知县大人的手中,若开罪知县大人被撸了差事,无论是对经济还是声誉,都有极大的损害。
祝家主越想越觉得亲事该结,便趁着祝红嫘邀柳清妍踏春游玩的机会,让祝红麟来联络感情。
一来是有兄长陪同,免遭人口舌非议,二来同是少年人,容易说上话嘛!
“柳妹妹,下个月是我祖母的寿辰,这美人酿你可得多准备些。”
祝红嫘几杯美人酿下肚,白中透着淡淡红晕的脸颊,宛如淋过春雨之后的樱桃,比树上的梨花还娇艳。
柳清妍爽快地应下,“没有问题,要多少都行。”
柳澜清见祝红嫘双颊飞红,担心她醉了,捏一块糕点递过去,“祝小姐,吃些点心压一压,这酒喝着好喝,醉起人来也挺厉害的。”
祝红嫘含情脉脉一望,笑着道谢,接过糕点送入口中。
甜嘴更甜心。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嫣然一笑,绝色倾城。
柳澜清不由看得痴了。
柳清妍见此,一把拉起光顾着吃喝的石磊,叱道:“呆子,跟我去摘梨花回家酿酒。”
“噢。”石磊放下酒盏,有些不情愿地起身。
一旁的丫鬟们见到,识趣地跟着站了起来。
“要摘梨花,得去庄子里拿几个竹篮才行。”秋儿道。
“我和你去拿。”这是萍儿。
“我也去。”酒儿附和。
于是乎,一片人呼啦啦全走了。
祝红麟一瞧,他留在这也不是个事儿,站起来往梨花林间溜达着赏花去。
柳清妍、石磊手牵手在飞雪蔽日的梨花林间漫步,幽深的芳香,新鲜的泥土气息,沁人心扉。
春色正浓,春光正好,春情……
“小东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吗?”石磊突然顿住脚步道。
柳清妍侧身过来望他,“嗯,怎了?”
风吹落的几片白色花瓣,自他身边飘飞而过。
“那时你在杜鹃花丛间歌唱,起初我以为是遇见了小仙女,结果你是一个又泼又辣的小辣椒。”
石磊的嘴角逐渐向上翘,回想起一段美好的记忆,黑亮的瞳孔如大海般辽阔,如星辰般耀眼,似人间斑斓美景浓缩,俱凝化于他一人眉宇。
柳清妍哼哼两声,示意他继续说,如果说得不好,那……
“我想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欢喜上你了。”石磊说到此眉间的折痕现出,微顿了顿继续道:“小辣椒,往后离萧家的大白脸远点好不好,那家伙对你没安好心的。”
春光如此晴好,他眼底却起了沉沉霾云。
柳清妍感觉脑子嗡地一声,他的感觉如此敏锐,竟也觉察出来了。
她定了定,眼神清而亮,望着石磊的眼睛,缓声道:“我曾对你讲过,跟我成亲的男子此生只能娶我一个,而那个萧大公子的年岁,早就应该妻妾成群。所以,你无须担心的。”
石磊拥住她,轻笑道:“好,那我们回去就定亲,定了亲你就跑不掉了。”
“好。”柳清妍静静伏在他怀中,鼻间传来是微涩而洁净的气息。
不日,愚溪县城传出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
祝家的闺女和石家的儿子,在同一天跟一户姓柳的人家定亲。
那一日,如意楼被包场,城里大大小小的商户、官员都去了,当然还有新来的知县凌大人。
听说祝家和石家为抢着结酒席的帐而争论不休,最终到底是谁家结的帐,却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