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食物铺陈了一桌。
初夏转过头,错愕地望着孟云泽,“怎么买了这么多?”
“嗯。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所以每样都买了点。
况且,我也还没吃呢。
来,坐下吃。”
孟云泽笑着拉开餐椅,拉着初夏坐下。
“那也太多了啊。”
初夏眉心微拧地盯着一桌子的食物,有些发愁。
他们就两个人,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要不……
“想都别想。”
孟云泽掰开一次性筷子,递到她的面前,直接将她未出口的话给扼杀在摇篮里。
初夏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孟云泽一点都不难猜出。
想要叫蒋柏舟跟她的那个同事过来一起吃是吧?
哼,想都别想。
初夏:“……”
她只是想要问问三叔,他的助理用过餐没,要不要一起用餐而已。
初夏瞥了眼孟云泽微沉的脸色,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解释。
难道男人真的有更年期?
明明五年前的三叔没那么容易生气的啊。
初夏说了句谢谢,接过孟云泽递过来的筷子,低头用餐。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初夏进食的速度要比寻常人快上许多。
初夏喝光了混沌的汤底,一抬头,就发现孟云泽单手支颐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也不知道这样她看了她多久。
“对,对不起。”
初夏脸一红,低声地道歉。
她是知道自己的吃相的。
从小到大,总是被爷爷奶奶嫌弃,说她吃东西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活像被饿了七八百年似的。
她记得五年前她搬进三叔家里之前,阿妈就委婉地跟她提过,说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在吃相方面要注意一些。
不要像在家里那样,那样会让人误以为她在家里饱受虐待,以为他们当家长的,从来没给她吃饱过。
而且,也容易让人笑话。
那时候,初夏不是没有委屈的。
阿妈总是忙着农活还有家后面的那片茶园。
她放学回来就要给爷爷奶奶烧饭,做菜,要等爷爷奶奶吃完,她才能被允许上桌。
她得在最快的时间把饭给吃完,不然晚上写作业就要写到很晚,不然第二天上学就容易迟到。
她是真的没有太多的时间花在吃饭这件事情上。
她不是故意要吃得那么快的。
跟三叔同居的那段时间,她牢牢记着阿妈所说的话,不能给阿妈丢人,吃饭要细嚼慢咽,不要发出声音,再加上,那时候她第一次跟陌生人住在一起,拘谨跟怕生使得她每次跟三叔一起用餐都是战战兢兢,吃饭的速度自然也就慢下来了。
后来他们渐渐地熟稔,那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三叔,害怕不经意间也会在三叔的眼里看见对她的嫌弃,所以那时候她总是千般小心,百般注意……
只是习惯这东西,又其实这么好改的?
尤其是这些年,为了办案,饿肚子是常有的事,为了节约效率,狼吞虎咽是常有的事。
孟云泽微微皱眉,他不认为他刚刚有做了什么,能让咏咏误以为她需要道歉的事情。
初夏的性格,孟云泽十分清楚。
属于你要是不问,她就会把所有的心事藏在心里一辈子的那种。
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主动跟勇敢,大概都花在五年前的那次告白上了吧。
唔,不能想……
这事儿要是一深想,他就老是恨不得抽自己,怎么五年前就没能好好把我。
夹起一个小笼包送进嘴里,斜睨着她,孟云泽佯装不经意地问道,“好端端的,道什么歉?”
嘴唇微抿,初夏红着脸没说话。
如果换成是其他人,初夏肯定会以为对方是明知故问,目的就是为了使她难堪。
但是她清楚地明白,三叔不是那种人。
如果三叔不是嫌弃她吃相太过难看,那刚刚到底为什么一个劲地盯着她看呢?
初夏咬了咬唇,早知道,她刚才就不没头没尾的道歉了……
“不说?”
下巴被挑起,初夏被迫仰起头,对上孟云泽噙笑的眉眼。
她不说,他自然有的是办法令她开口。
倏地,额头传来一片温热,只听男人用近乎无赖的语气,别有深意地盯着她嫣红的唇瓣,慵懒地道,“说不说?不说,下一次,亲的,可不是额头了。”
不用照镜子,初夏也知道现在的脸肯定也是红透了。
虽然清楚三叔多半是在逗自己,并不会真的会亲吻额头以外的地方,初夏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我亲了噢……”
高大的身子站起身,头顶上方的灯光被一寸寸地遮盖。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初夏头一低,放在桌子下的双手局促地搅在一起,“我吃相太难看了。”
孟云泽动作顿住,“谁说的?”
大概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初夏这才极其小声地道,“很多人说过。”
是的,很多人。
爷爷奶奶,阿妈,甚至连她她那个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面的阿爸,也因为她喝汤发出声音给他丢人而生气地离桌,还有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跟弟弟……
“天哪!爸爸!她喝汤怎么这么大声啊!我会以为我们在吃的是猪食好吗!这个人真的是我的姐姐吗?她怎么这么没有粗野?”
“爸爸!你能让她马上滚出我们家吗?有她在,我感觉我们整个家都因为她LO了好几个度好嘛!”
“真是的!你们愿意跟她搞好关系是你们的事情,别拉上我!我真的特么受够了!”
“……”
那些难堪得的,她以为早就遗忘的记忆一下子又变得鲜明起来。
初夏没有明说,但是孟云泽从她的脸上多少也猜到了,很多人当中,都包括了哪些人。
如果是不相干的人,咏咏的性子,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就因为猜到了是哪些人,所以孟云泽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那些人,他们有什么资格,他们说他的咏咏?
孟云泽气咏咏的亲人对她的恣意伤害,更气咏咏会愚蠢的真的被那些不相干的人所伤。
孟云泽心知,唐咏咏对自己缺乏自信,而自卑的毛病,绝非一朝一夕所能改正地过来的。
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他改变不了什么。
孟云泽决定,从今天开始,好好扳一扳咏咏不够自信的毛病。
“我并不觉得你的吃相难看。
恰恰相反,我觉得很可爱。乖……张嘴。”
孟云泽夹了一个小笼包送进初夏的嘴里。
改掉自卑的毛病的第一步,就是建立起咏咏的自信。
可,可爱?
因为太过惊讶,以至于小笼包递到嘴边的时候,初夏下意识地张开嘴。
“是啊。可爱到让我也跟着食欲大增。”
恨不得把你一口给吃进肚子里。
自然,后面的这句话孟云泽不会愚蠢到直接将它宣之于口。
媳妇儿再秀色可餐,也得把人追到手后才能开动不是?
唐咏咏看了眼空了的炒饭跟小笼包。
唔,晚上的三叔确实是吃得挺多的。
“我的吃相,真的不会难看么?
我阿妈之前也说过我……”
如果真的仅仅只是爷爷奶奶那么说过她,初夏并不会太放在心里。
毕竟从小到大,无论她做什么,爷爷奶奶都不曾夸奖过她。
最伤你的人,往往就是你最在意的人。
初夏没有办法不在乎,每次回到家里,阿妈都会用筷子敲她的手背,要她把吃相改过来,还有,对她总是把东西吃光这一点,阿妈也非常不赞成。
她认为那样会给人觉得她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
孟云泽食指贴在初夏的唇瓣上,“我不认为你的吃相有任何的问题。
肚子饿了,所以吃快一点,发出一点声音,有什么不妥?
至于把东西都吃光光,这恰恰说明你的饮食习惯非常好。
我也赞成光盘行动。
杜绝浪费人人有责,不是吗?
当然,吃饭过快,容易导致消化不良。
在这点上我确实更加赞同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能够稍稍放缓进食的速度也未尝不可。”
将桌上的小笼包消灭干净,孟云泽放下筷子,正色地看着唐咏咏道:“咏咏,在我面前,你完全可以恣意地做最真实的你,不够完美也没有关系,你不必为此感到任何的抱歉。”
“嗯,嗯……”
初夏“嗯”了一声,赶紧又把头给低下去,生怕对方会发现自己发红的眼眶。
从小到大,爷爷奶奶总是嫌她这个做得不够好,那样做得不够多,阿妈望女成凤,对她的期望很大。
阿爸总是拿她跟妹妹比较。
从来没有人肯定过她。
“谢谢,谢谢您,三叔。”
咳,我要的,可不是你的道谢这么简单,小咏咏。
把豆花打开,递到她的面前,孟云泽柔声道,“来,把豆花喝了。再不吃该凉了。”
初夏刚才才吃了一整碗的混沌,还喝关了汤,肚子是真的有点饱。
孟云泽看出她的为难,“实在很饱的话吃几口就好?”
最终,初夏还是接过了孟云泽递过来的勺子。
“这豆花看起来味道似乎不错。”
心里头还惦记着你一口,我一口的甜蜜喂食呢,孟云泽故意把头凑过去,装作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初夏看着碗里被自己吃得只剩下一半的豆花,为难了。
三叔好像很想吃的样子,可是豆花就只有一份啊,而且她都已经吃过了。
“如果咏咏不介意的话,能让三叔也尝尝么?”
“可是,可是我感冒了。会传染给您的。”
“没关系。啊……”
孟云泽张开嘴。
初夏握着汤勺的手抖了抖。
“我,我吃饱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话。
剩,剩下的都您好了。”
初夏慌慌张张地推开椅子站起身。
预想当中的甜蜜喂食没能发生,孟云泽气得喝光了剩下的半碗豆花。
唔……味道还不错。
初夏想要问孟云泽什么时候走,一转头,就看见孟云泽舌尖舔着唇角的动作。
随着唇角的那点豆花被他的舌尖给卷进去,初夏的心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初夏慌慌张张地躲进洗手间里去洗漱,往脸上泼了好几把冷水,脸上的温度才稍稍褪去一些。
余光瞥见初夏落荒而逃的身影,孟云泽摩挲了下下巴,唇角微勾。
很好,看来他的魅力还在。
初夏从洗手间里出来,桌上的东西都已经被收拾过了,孟云泽并不在屋内,想来还是已经走了。
初夏大大地松了口气。
同时,努力忽略内心深处那股淡淡的失落。
初夏走到床边。
床脚散落着他们方才从她原来房间带过来的那些三叔特意给她买的衣物
她太了解三叔的性格了。
言出必行。
既然三叔言明,这些衣服她要是不肯收,他就把它们全给扔了,他肯定会说到做到。
因此,犹豫再三,最后在离开那间房间的时候,她还是把这些衣物都给带上了。
“还真是有钱任性。”
初夏小声地嘀咕了一声,她记得之前看见过三叔似乎还给她买了睡衣的。
初夏在那一堆购物袋里翻找了一会儿,果然从中发现了一套摇粒绒睡衣。
比起太过性感热火的内衣内裤,这套卡通图案的睡衣要正常许多。
可能奢侈品店的内衣都是那种款的吧。
初夏没有多想。
把身上的浴袍脱了,换上睡衣。
初夏刚把浴袍折叠好平放在床上,就听见了敲门声。
是三叔有什么东西落在这里么?
初夏透过猫眼,确定是孟云泽,这才把门给打开。
房门打开,孟云泽立即就发现初夏换了睡衣。
孟云泽的视线一下子变得相当的炙热。
初夏身上穿的这套睡衣确实是摇粒绒的不错,图案也是卡通的。
然而,在睡衣的帽子上有一双可爱的粉色兔耳朵,就连屁股那里,都有一团毛茸茸的可爱的兔尾巴。
初夏穿上睡衣后还来不及去照镜子,自然也不知道她穿着这套睡衣的模样,有多撩人……
特别是她背对着他关门,屁股后面的尾巴也随之轻轻扭动的时候。
喉结上下滚动,孟云泽的声音都低沉了几个音调,他声音略微沙哑地道,“这套睡衣很适合你,你穿起来……很可爱。”
初夏把门给关上,听了孟云泽的话,脸颊飞上一抹红晕。
尽管她不觉得过了年马上就二十八岁的自己,跟可爱这次有什么沾上边的地方,但是她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为之欢喜跟雀跃。
注意到孟云泽的手里还拎了个行李箱,初夏目露惊愕。
孟云泽眉峰微微上挑,“咏咏,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今天晚上,我在这间房过夜。
而你则去我的房里睡。”
初夏尴尬地笑了笑。
她确实是忘了。
“走吧。我送你过去。”
孟云泽担心,再不把这只小白兔给送出房,下一秒自己就该化身为狼了。
“其实这间房间也挺好的。”
初夏对孟云泽执拗地要她晚上去他的那间房休息感到不解。
宾馆的房间,不都差不多么?
“唔……咏咏的意思是,晚上要跟三叔共处一室?”
孟云泽缓缓地靠近初夏,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男人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掠过她的耳畔,紧张地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面红耳赤地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嫣红的脸颊,粉白色的睡衣。
孟云泽的脑海里没来由地想起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句来。
“你想要穿成这样出去?”
一手扣住着急忙慌地就要开门出去的初夏,面对对方困惑的眼神,孟云泽抛下一句,“等着”,就去自己的行李箱里一通翻找。
终于,找到了一件加长款的黑色羽绒服。
不由分说地把加长款的羽绒服给初夏套上,还替她把拉链也给一并拉上。
确定初夏被遮了个严严实实,连兔子尾巴都没露出来,孟云泽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走吧。”
孟云泽很自然地牵起初夏的手,送她回到他原先的那间房间。
初夏被动着被孟云泽牵着手,往外走去。
她很想告诉三叔,这么近的距离,告诉她房号,她完全可以自己过去的。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几次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三叔的手太暖了,她舍不得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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