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三在前,刘妈扶着李音薇跟着他,谭二与齐九随后,进了东主屋,谭三将一碗汤面片递给谭二,自己端着一碗进了林芳房间,谭二齐九进了齐彪房间。
平日里刘妈喂林芳时,谭三在旁帮忙,谭一谭二谭四轮值喂齐彪,今日忽地多了这些人,且韦家人的主子尽管是齐彪的舅舅,四人还是不敢轻易留他们单独呆着,屋里这两位主子跟前,更是要多个人手。
谭一是四个里的老大,要管全局,此时自是不能进屋,齐姓五人刚来,不熟悉情况,谭一便安排他们与自己四人相互搭配。齐五、齐六、齐七吃完饭后,已隐身于暗处,做回了暗卫的本职行当。
因之前齐彪将林芳照顾得很好,在齐彪也昏睡之后,刘妈更是尽力照顾好自家小姐,谭一四人也不让她做事,每日里除了给林芳做饭和喂饭,其他时间都让她歇着,夜间也有人轮值帮她,所以,林芳虽已昏睡了几日,仍是面‘色’红润,没有一点不健康之‘色’。
李音薇满手的伤疤,双手无力,几次想帮忙,看看自己的手,又将手缩了回去,坐在一旁,看着刘妈边给林芳喂食,边自言自语般和林芳聊着天。
当刘妈讲起今日遇到了五表小姐时,李音薇啊啊啊用手比划,刘妈告诉她,身后的桌子上有炭笔和纸。
用炭笔在纸上写字,比用树枝在地上写字要省力,虽然李音薇的速度仍是不快,却也比在院外写字快了许多,刘妈给林芳喂完最后一口饭,李音薇指指林芳的脸,将纸给刘妈看,纸上歪歪扭扭写着:血瘤无,妹好看。
看着李音薇因笑被扯得更难看的脸,刘妈笑道:五表小姐这是自分别以来第一次见六小姐。来林镇后,不止六小姐脸上血瘤消弭,大夫人也变得白皙好看,眉‘毛’变得与常人一般无二,大老爷那满头白发。已是全然转黑。人也比头发变白前更显年轻,待五表小姐跟老奴回去,经二太夫人医治。必会变回与小时候一模一样,不止心灵手巧,且与六小姐一般好看。
李音薇摇头垂泪。
五表小姐,可否告诉老奴,您怎地会落得如此田地。刘妈正给林芳轻轻‘揉’着肚子,以助无法活动的林芳消食,此时无法分身安抚李音薇,干脆问起心中疑问,在被送给李翠梅前。她曾是潘氏身边的得力婆子,问李音薇此话,并不算逾越。
李音薇又在纸上写:珠,换地,官府,抢。
刘妈摇头叹气:唉。你小小年纪,怎知人心险恶。待回到林镇,一切都会好。
水灾当年,朝廷规定灾民可低价买荒地时,有不少灾民以物抵押。而当年在任的县令御下不严,县衙中当差之人收取物品后,或不入账,或篡改账册,故意将账册‘弄’坏或丢失已是常事,更有甚者,直接夺取灾民物品后,将灾民驱赶出衙‘门’或找理由打死,因当时‘混’‘乱’,灾民死了也就白死,无人过问。
李音薇虽然只在纸上写了六个字,刘妈却明白了其中的曲折。先是差点被丫环卖掉,后又被官府抢劫,扔在‘乱’葬岗,幸亏韦家人救了她,否则,这世上还真就没了李音薇这个人。
当年才十岁的孩子,又是娇养的小姐,即便平时再有主见,到底与外人打‘交’道极少,做事仅凭自己的想法,哪里会明白人心易变,刘妈内心对李音薇怜惜更甚,又问:五表小姐,你的喉?
李音薇只是摇头,不知是她真不会讲话,还是不想讲话,刘妈让她在纸上写,她也只是摇头。
刘妈叹口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给她讲起自她失踪后,亲人到处寻找她的事。还有,为找她,李子阳进京后谋了一份差事,便是专为寻找失踪人口,且与大屏已经和离。
由于自己的意气用事,竟导致爹娘和离,自己这几年来也是受了百般苦楚,李音薇张嘴大哭,却用双手捂嘴,使劲憋着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泪水使个劲的流。
刘妈觉着李音薇甚是奇怪,要说她为怕吵着病中的林芳,才捂嘴止声,这种事平时看着是合情合理,可自己告诉她的事,对她来讲事关重大,深受打击下,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竟还能理智到这种程度,一点哭声也不溢出,那就有点别有意味了。
将林芳放好,刘妈下了炕,轻轻拍抚李音薇的背,附耳问道:五表小姐,你不讲话,莫非是有苦衷?
李音薇点头,继而又使劲摇头,刘妈将纸笔递到她手中,李音薇趴到桌子上写到:几年未讲话,不敢出声‘色’。
确认刘妈已看完,李音薇做出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事,竟抖抖索索将纸撕碎,塞进嘴里,等刘妈反应过来要阻止时,李音薇已将纸吞入肚里。
已是阻止不了,多说无益,刘妈将李音薇揽入怀,轻抚脊背,而后,轻声对谭三道:你跟谭一讲一声,就讲,五表小姐这里有隐情。
谭三点头出去后,刘妈对李音薇道:五表小姐,往后无事时你便呆在六小姐屋内,有事便由老奴相陪,莫要单独行动。
李音薇点头。
看李音薇已是疲惫不堪,刘妈去伙房吩咐谭三烧热水,想着李音薇双手无力,刚才那碗饭肯定未吃几口,便又端了一碗进屋,让李音薇先慢慢吃着,又拐回李音薇的卧房,为她找换洗衣物。
拿着衣物刚出了东侧屋,就见韦守投在主屋‘门’口喊:雅儿,雅儿,你来看,哥哥给你捉来只刺猬,还是幼崽,很是好玩。
刘妈立时快走几步,挡在韦守投前面,沉脸对韦守投道:这里是小姐的屋子,你一个男子在此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韦守投辩道:雅儿是我妹妹,她最喜欢我给她捉小东西。
刘妈道:谢谢你几年来对我家五表小姐的照顾,我家李将军也绝不会亏待你一家,不过请你记住,自此后只有李小姐,没有雅儿。
韦守投不服:你也只不过是一个下人,有何权利拦我与雅儿玩耍。
说着,韦守投便上前一把拨开刘妈,抬脚就要进屋。
啊——。
韦守投的脚还未迈入‘门’槛,忽地惨呼一声,整个人向后摔倒。
守投,你怎样了?
将军息怒,小儿无知,老奴定会好生教他。
惨叫声刚起,贺氏和韦忠齐便由西侧屋冲出,贺氏跑向韦守投,韦忠齐则跪下求情,他心里也担心儿子,不过还是懂的分寸,自己虽是这个‘迷’阵的守护者,但这里除了那位刘妈,哪一个的身份都比自己高,哪一个自己也惹不起。
谭一从西边主屋出来,扶起韦忠齐,叹道:老韦,你一家救下并收留李小姐,这原本是好事,往常你一家不知李小姐身份,将李小姐当自家人对待,无可厚非,可现在明知李小姐身份,还要如此做,便说不过去了。此次只是小惩,若是再要犯,便休怪弟兄们手狠了。
是是是,老奴定会好好教训小儿。韦忠齐忙不迭的应声,赶紧呵斥韦守投:兔崽子,还不快跪下赔罪。
韦忠齐心里那个悔呀,刚才大儿子刚一到主屋‘门’前时,自己就该出声唤过来的,老伴讲看情况发展再做决定不迟,自己这才一犹豫,谁知这个傻小子竟然大胆到要往屋内闯。
那屋里可不止李小姐一人,更有一位身份了不得的主子,另一位林家小姐,虽只是平民家‘女’儿,可也是自家惹不起的,惹了她,跟惹这位主子无甚两样。传言这位主子不以常理论事,他下属的‘性’子也各个随了主子,谭一这一通话讲的隐晦,其中所含深意,令人胆寒。
他在这里着急,韦守投却是拗得很:爹爹,雅儿本就是我的妹妹,我娘亲还讲,等此次回来,便……。
韦守投话还未讲完,贺氏便一掌劈在他脑后,韦守投立时晕了过去,此次贺氏没有急着管儿子,而是跪下道:小儿无状,请将军责罚。
谭一沉声道:此次便罢了,往后若是再如此无状,想必你等也知后果如何。
韦忠齐夫‘妇’连声应诺,扶起韦守投回了西侧屋那一间卧室。
林芳和齐彪住在韦忠齐父母原来住的东主屋,而韦忠齐夫妻原来住的西主屋,现住着谭一四兄弟,李音薇的东侧屋有三间房,可人家现在成了将军家的小姐,原本住人的屋子,就只有韦守投曾经住的这一间西侧屋。
就是这唯一一间曾住人的屋子,韦忠齐一家都应让给齐姓五人住,只是这五人说是跟谭一等挤一挤便可,没有要韦守投那间卧室。
韦忠齐内心不是滋味,自己一家确是奴仆,可多年来过的日子跟一般平民无二,单独生活在这‘迷’阵,不用伺候人,不用看人脸‘色’,自给自足,自由自在。可也因为长期独居,除领着守投和雅儿去集市上买卖外,家人极少与外界打‘交’道,儿子才没有做下人的自觉。
老父病死,自己一家人只是出外一趟,将老父的尸身送到主子规定的葬地,自己再按规矩接手‘迷’阵,短短几月而已,回来不仅家被占,还要低声下气,韦忠齐越想越憋屈,贺氏内心也是敢怒不敢言,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