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疑犯中几个年岁较长的头目就站出来了,他们张口向白若文讨要工钱之时,白若文才想到沈玉田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此事!
也难怪当时他会觉得古怪,可如今问题出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沈玉田。?
沈玉田听了他的陈情先是责备他:“白主薄,你这事就实在欠考虑了,当时怎么不说明呢?”?
白若文手足无措,只能不断的点头称是。?
沈玉田见他这副模样,不仅不急,反而慢悠悠的说:“这些疑犯还指不定将来如何发落呢,怎么还想要钱呢?”?
白若文听了更是左右为难。?
“这样吧,”沈玉田吩咐道:“白主薄,你先拖延几日,等春耕结束之后将这些疑犯押回监牢,拎出那几个头目来,全都好好收拾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嘴硬。”?
白若文跟沈玉田也要不到钱,只好回去安抚搪塞一下,暂时将风波压了下去。?
但是没有两日,不知何故这些疑犯中有人打听到县里根本没有打算给付工钱,一时间群情激奋,有两个工头鼓动起来,其中一个喊道:“听闻太平军在江西一带转战,有‘天下均田,万民同食’的义举,我们不如反了这大清,将来或许还有条活路呢!”?
这一声喊了出来,五百人全都躁动起来,那十个乡兵哪里还弹压得住呢,其中有五六十人率先动起手来,蜂拥而上,将十个乡兵打倒在地,抢了他们的兵器一股气就冲出了南武县城。?
白若文当时看的目瞪口呆,他是一介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呀,整个人呆若木鸡动都不敢动。?
一个头目跑到他身边抱拳道:“白主薄,实在对不住了!这几个月来一直得着您的照应,兄弟感激不尽,将来兄弟若在太平军中得了一官半职,一定回来报答你!”?
这头目说罢转身就跑了。?
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被那几个乡兵传到沈玉田耳中,沈玉田勃然大怒,不仅以勾结逆党的罪名将白若文下狱关押,更是将引发此次暴乱的全部责任,一股脑儿的全都推卸在白若文的身上。?
白玲儿一听父亲出事,急忙前往沈玉田府中苦苦哀求,沈玉田便说:“贤侄女,本官也想帮着你爹向上峰求情,只是需要疏通关系,这……”?
白玲儿听了这话,也明白疏通关系确实需要钱财打点,于是怯生生的问道:“沈世伯,不知道这疏通上下的关系,需要多少银两呢……”
沈玉田瞄了她一眼,叹气道:“这怎么着少说也得要一千两的银子吧!”
白玲儿一听要一千两银子,想到她们虽是书香门第,但父亲白若文为官一向清廉,一年俸禄也不过二十两纹银,这一千两银子要哪里去找呢?
她心中很是焦虑,赶紧向沈玉田告辞返回家中,找来管家盘细细算了一整夜,到了第二日早上她出了厅堂,二话不说就开始变卖了家中所有的财物,又遣散了所有的奴仆,忙忙碌碌了一整日。
等到了日落时分,原本是白家大小姐的她,如今已是孑然一身了。
她手里紧紧拽着八百两的银票,痴痴地望着金乌西沉,而家中旧日的宅院已经慢慢隐入黑暗,直到被黑夜吞噬得一干二净。
她不敢耽搁,连夜求见沈玉田,将八百两的银票颤巍巍的捧给沈玉田。
“世伯,奴家变卖了全部家财,如今也只有这八百两……”
沈玉田接过银票瞄了一眼,摇头道:“这些钱不够啊,要打点上下一千两已是最低的数目了。”
“这可如何是好……”白玲儿局促不安了起来。
沈玉田看了看她,安慰白玲儿道:“本官与白兄也算是同僚,怎么着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样吧,”沈玉田踱了几步,说:“我把我这些年的俸禄全都拿出来,凑两百两银子给你,你给我写张字据吧!”
白玲儿一听喜出望外,急忙跪倒给沈玉田磕头道:“世伯如此大恩,奴家真是无以为报了!”
沈玉田紧忙将她搀扶起来,吩咐下人取出笔墨,片刻后写好文书,白玲儿心中满是感激,文书的条款看都没看就签字画押了。
沈玉田将文书收好之后,看了看白玲儿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笑道:“贤侄女,我听闻你今日已将白家房产全数变卖,如今只怕也无处安身,本官实在于心不忍呐。”
“这样吧,“沈玉田吩咐道:“这段日子你就住在我家中,一则是让你暂时容身,二则也方便通传帮着你爹上下打点的事宜,你看这样可好?”
白玲儿一听更是感激涕零,便跟着下人在沈玉田府邸的西厢厢房暂时安身。
沈玉田倒也是和气,衣食茶点都安排下人伺候得很是周到。
过了几日,西厢生了鼠患让白玲儿惊的大呼小叫,沈玉田得知后,安排了沈府中的一位老管事带着下人们过来撒药,白玲儿便在一旁安心等候了。
这位老管事白玲儿倒是认得,他名叫杨孝春,是白若文的同乡,白玲儿小时候见过,往常喊他杨伯。
这杨伯见白玲儿起先是吃了一惊,但不动声色安排下人撒药之后,只等下人们都走了他却一个人站在门口迟迟不走,他抬头看了看白玲儿,又低头抹了抹眼角,白玲儿也觉得有些奇怪,待她走近一看,才发现杨伯满脸都是泪痕。
白玲儿讶异了,紧忙问道:“是杨伯吧?我是玲儿,咱们好些年没见面了吧?你这是怎么了呀?”
杨伯抹了把眼泪,二话不说把白玲儿拉回房内,又往四下打量了片刻,转头跟白玲儿说了一句,这句话让她狠狠的吃了一惊。
只听他说:“大侄女,你怎在这啊?白老爷生死攸关,你怎么还在这啊?”
白玲儿不明所以,愣愣的问:“杨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杨伯先是将房门关紧,转头才把实情道出。
原来杨伯负责收拾沈玉田府中一应杂物,他前两日在收拾沈玉田书房之时,无意中看见了一封公文,这公文实在非同小可。
这是新任福建按察使张运兰下达给沈玉田的复函,文中言明乱世当用重典,尤其是正值围剿发匪期间,更应对白若文勾结长毛一案从严从重处理,文末下达的裁断,是案犯无需押解回京,着即于本月就地斩首,算是杀一儆百。
白玲儿一听大惊失色,不断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沈世伯还跟我说,上峰已经开恩,我爹不日就会释放回家的……”
白玲儿脸色煞白,心里早已乱成一团。
福建按察使张运兰亲下的裁断!
还未审理便下裁断……
斩首!
这是草菅人命啊……
爹!女儿无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