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雪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她脚下跑的飞快却是真的。
在树林中穿行如履平地一般,想必是因为担心我怕我魂飞魄散吧。
我不由的暗自叹道,这莫姑娘,可真是一个很讲情义的姑娘!改日有机会定要请她喝酒。
莫凡雪很快跑到教堂外面,从一旁巷道里往前摸索,很快赶到了正门,她停下冲我问道:“小花姐姐,你妹妹在哪儿呢?”
我想了想,说:“应该在主教楼,那里有个玫瑰堂,就是最左边那栋。”
莫凡雪顺着我的指引,一路小跑过去,快接近玫瑰堂的时候,我嘱咐她说:“凡雪姑娘,就请你在外面的窗台边停一下,我看看我妹妹就好!”
“好。”莫凡雪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往玫瑰堂的窗台摸了过去,很快就靠在了窗台边。
这时候月光渐渐明亮,水练一般的月华透过屋檐洒在这几步宽的地方,显得宁静又安详。
莫凡雪站在这处月华之中,透过窗子往里看了进去。
我跟在她身后,探出头跟着往里看,一眼便看到了阿兰。
此时此刻,阿兰披麻戴孝,一身素缟,站在玫瑰堂的十字架下,双手合抱于胸前颔下,似乎在默默祈祷。
她的面前是一具西洋式的棺木,褐色鲜亮的漆面暂新暂新的,摆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想来这里应该就盛装了干娘的遗体了。
我醒来后这是第一回见到干娘的遗体,心里满是酸楚,难过的低下头去……
这时候,我的耳边传来了阿兰轻轻的祷告声。
“今我虔祈圣母,
转祈吾主耶稣,
赐我临终时,
不陷于邪魔之罗阱,
又赐我于此世上,
涤恶务善,
罪罚已满,
援我升天,
见尔圣容,
与尔同庆。
阿们。”
她双目紧闭,额头低垂,一遍一遍的念诵着这段经文,声音虔诚而娇弱……
她才十三岁的一个小丫头,却要承受着至亲之人突然离世的痛苦!
实在是难以承受之重!
干娘的离世,如同荫蔽的参天大树突然倒塌了一般,如今的阿兰,更像是偶然存活下来的一株纤瘦的小树苗,在突如而至的狂风暴雨之中,正在疯狂摇摆……
可是她又异常坚强,她把根须牢牢的扎在地上,用弱小的肩膀支撑起她心里的天堂……
她真是一个很勇敢很勇敢的姑娘!
我正想着的时候,莫凡雪轻声问我:“姐姐,这里面的姑娘就是姐姐的妹妹吗?”
“是的,她是我的义妹阿兰。”我随口答了一句。
她听完又问道:“那姐姐怎么不进去呢?看看亲人的遗容也好啊……”
我听后幽幽叹道:“说来话长,我干娘的死,与我脱不开干系,如今我见我义妹都抬不起头来……”
莫凡雪颇感好奇,问:“与姐姐有什么干系呢?难道是姐姐害死的吗?”
我摇头叹道:“我虽是始作俑者,但害死我干娘的另有其物……”
“其物?”莫凡雪听了更是好奇,问道:“不是人吗?怎么是个物呢?”
我听后停了会,然后恨恨的说:“是一个妖物,一个十恶不赦的妖物!”
就在这时候,我感觉头顶上似乎有雨水洒下,这窗台边上头就是玫瑰堂的屋檐,按理说滴落些雨水并不奇怪。
但我依稀记得,今日南武县滴雨未落,怎么屋檐上会有雨水呢?
我心中不由得感到奇怪。
而且我如今是个魂,似乎并不受实物影响的呀……
我又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的雨水,只感觉有些黏糊糊的,这些黏液从我的身上魂影滴落,掉在地上,留在手中的似乎是几缕莫名其妙的黑气。
我就听到头顶上传来“瞄”的一声叫声,我紧忙抬头一看。
只见屋檐上有条毛茸茸的黑色小尾巴摆了一摆。
我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了。
原来是猫啊!
我暗自苦笑,摇了摇头,没把刚才的几缕黑气放在心上。
可我一低头,感觉头上又有唾液在滴落,接着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
“瞄——”
这声叫声突然发出,比刚才大了许多!而且异常刺耳!
我缓缓地抬头起来,往上一看,这不看还好,看了我是当场惊得浑身颤抖。
只见这头顶屋檐上挂着一个东西,咧着嘴在阴恻恻的笑着……
那满嘴的唾液从他的牙齿中渗出,不断地流淌下来……
我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寒冷的冬雨瓢泼之夜……
石婆婆在竹林使出了浑身解数对抗的疫鬼……
如今就在我的眼前!
但更让我感到胸口闷得几乎要抽搐的是……
这头疫鬼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我正看着我自个模样的疫鬼从房檐上吊下来,全身赤裸裸的张开四肢,骨骼发出悉悉索索的怪响,肌肉间青筋直冒……
它在咯咯咯地阴笑着,慢慢地凑近前来……
我浑身都在打着寒颤,额头上冷汗直冒,可脚下灌了铅水一般,怎么挪都挪不开,嗓子眼里冒着火,怎么都憋不出半个声音出来……
这疫鬼阴笑不止,从牙齿里发出了几个声音,仿佛是用牙齿摩擦发出的吱吱吱的怪叫。
“你是我的……”
眼看这疫鬼就要把我整个人抓住之时,我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暴喝!
“何方妖孽!竟敢在此作祟!”
说时迟那时快!
我就觉得眼前一晃,我已经退出两丈余远!
我这时才警醒过来,我只是个魂,这疫鬼紧紧盯着的,是莫凡雪!
莫凡雪看到这妖物时估摸着也是愣了一下,只是她反应极快,一旦恢复神智,立即往后急退闪避。
她二话不说就从腰间抽出一道符纸来,嘴里念道:“天地贤皇,速速列张,土地神爷各在何方?”
随即一声暴喝:“禁人术!”
说罢她将手里的符纸奋力掷出,这道符纸看着很轻,却在瞬息之间像羽箭一样飞射出去,一下就打在这疫鬼的身上!
这疫鬼中了这道“禁人术”的符纸,整个身躯突然间定住了一般,浑身颤抖着……
我一看心中暗喜,喊道:“凡雪姑娘你真厉害!”
可我话才喊出半截,这疫鬼浑身猛地一抖,突然从七窍中喷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它的脚仍然被定在那里,可瞬息之间上肢就恢复如常了,只见它一把扯下胸口的那道符纸捏的粉碎,嘴里冲着我们发出“嗷”的一声嚎叫!
这声嚎叫异常暴怒!显然刚才莫凡雪的这道符把他给惹火了!
这时候,我就看见阿兰和神父白修女从玫瑰堂中冲出来。
白修女一看到这妖物,立即尖叫起来!
而阿兰也是吓得不轻,手足无措的呆立在门口。
嘉瑟神父还算镇定,他把阿兰和白修女护在身后,一把掏出脖子上的十字架高高举了起来,就听他嘴里念道:“Allyeholyofblessedspirits,paryforus。”
“AlmightyLordandfatherofJesusChrist,
grantme,youunworthyservant,pardonforallmysins,
andthepowertofightthiscruledemon!”
“上帝!圣灵!请怜悯我们!”
“全能的上帝和耶稣基督之父,
请原谅我,你卑微的仆人,宽恕我所有的罪,
请赐予我力量,对抗这残暴的恶魔!”
神父猛地将十字架往前一挥,接着又继续念诵这驱魔的西洋祷词,但浑身仍然止不住的打颤。
这时候在她身后的阿兰,突然指着疫鬼惊叫了出来:“神父!它是福生少爷!”
“这个妖物!它是福生少爷!”她喊得又慌又急。
她显然是认出了这个妖物的容貌,这妖物的确和我长得是一模一样!
而且还赤裸裸光着身子,实在是没羞没躁的……
我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诡异的事,但是我想着想着,突然间灵光一闪。
我想到了一年之前,我中邪之时在猪圈中醒过来,是干娘帮我驱邪的,她用的是墨玉璇玑!
如今我魂出窍了,是因为墨玉被偷了,而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了这样的东西的保护……
“从今以后,你绝不能让这块墨玉离身,它会保护你……”
干娘的话似乎仍在耳边回响。
难道没有了这墨玉的保护,一年前那个邪魔,它又出来啦!
我立即醒悟过来了,急忙喊道:“凡雪姑娘!这妖物是邪魔!用那块墨玉,那块墨玉可以压制它!”
但是莫凡雪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我转头去看她,才发现她正在扎上靛青色的神额和战裙,她动作飞快,很快披挂齐整,她似乎太过于专注,所以没有听到我的喊声。
她好不停歇,这时候的她取出两支香,执于额前转向东方焚香,嘴里叽里咕噜的也不知说些什么,突然间又睁开眼来,只见她将手里的香往地上一掷出,这香也是很古怪,不偏不倚,竟然一下就透入土中,牢牢地插在地上!
与此同时,她的左手突然燃起两张白纸黑字的符纸,嘴里念道:“日出东方一点红,雷霆收杀定不容,九十九剑直直去,去路截止未抱凶!”
她的右手凌空画出了一道奇怪的符文,接着迅速握拳收于胸前,就见她身体周围的空气猛地一颤,化出无数的气浪,全都在往她的拳头汇聚而来。
这些亮白色的气浪越来越快,很快在她的周身形成了一道极为强大的光晕,这层光晕越来越强,隐隐飞射出无数激烈的气旋,只听她一声暴喝:“阴阳五行剑!”
她猛地打出了一拳,拳中突然激射出一股拳势!
这拳势破开气浪,发出耀眼的白光,朝着不远处的疫鬼打了过去!
此拳!
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