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轻尘冷冷一笑:“其实,向你下药,岂不是比向我下药,效果更好。我&看?书斋发现那药里可能有问题时,我就坐在旁边,看着燕凛身上好象每一根肌肉,都在瞬间绷直了。虽然他看起来还沉着气,镇定地讯问宫女,可是就算是傻瓜也看得出来,他胸口简直就是有座火山,马上就会爆发出来。”
“对燕凛来说,不论你是否中毒,是否为人所害,只凭着有人想给你下毒,有人有害你的心思这个事实,就足以让他气到发疯。为什么乐昌误以为是你的药出了事,就怕成那样,无论燕凛怎么安慰都不能释怀,可是一听我说明只有我的药有毒,就即刻松了口气?因为就算她明知燕凛应该能看破这个陷阱,却还是不敢相信他在那个时候,还会有足够的理智信任她。”
容谦神色一点点沉郁下去,良久方道:“如果是我的药出事,燕凛会很生气,很愤怒,但是,有我在,我总不会任由他掉进别人的陷阱里。而他是我教出来的,就算偶尔冲动失算,中人谋划,但只要有时间让他反思,他就能很快醒悟过来。”
方轻尘低笑起来:“有你在?小容……这个计策,最初的设计,一定是希望能完美地达到目的的。如果他们能下了决心给你下药,你以为,他们还是会用一样的计划吗。他们还会是这样乖顺,只满足于纯粹拐弯抹角提醒一下皇帝。表明一下态度吗?他们知道,这计划,定然瞒不过你,那你以为,他们还会给你机会,让你能提醒燕凛吗?”
容谦神色郑重:“我不信他们会想要谋害我。不值得为了乐昌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们彼此都还是有情份在地。更何况,想药倒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方轻尘冷笑:“不容易?味道太苦,就是加了点什么药进去,也被掩去了味道。劲节说过,你常常嫌苦不肯吃,于是燕凛经常亲手拿了药劝你。我问你,如果是燕凛手里的药,被他们做了手脚,这个时候,你会有疑心吗?面对燕凛。你会分心,去查看你的药里有没有毒吗?他们的确不想谋害你,但他们也不需要谋害你。那药不必是杀人的毒药,你地身体如此虚弱。稍微用点毒,让你喝下去之后,人晕一会,痛一会,暂时让你失去知觉。生死难测。就够了。当你昏迷不醒。而所有的嫌疑又都指向乐昌的时候,你觉得,燕凛会做什么?”
容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直冲上来。
“等到一切结束时……你以为,那真相,又会象现在这么容易清查吗。我告诉你,所有的相关人员都会被杀人灭口,燕凛就是猜到了事实,也是死无对证。法不责众。等你清醒过来,为了国家的安定,你又能怎么办?你也只能劝解他,帮着那些人,将这真相继续掩盖下去,委屈乐昌当那地下的一缕冤魂。”
容谦苦笑:“他们并没有选择这样做。”
“是,他们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们不敢。那些人明知利用你最容易惹火燕凛,却还是不敢冒险。”
方轻尘冷冰冰地望着容谦:“他们不敢设想,当你成为谋害对象时,燕凛的反应会不会过激。他们不敢冒险,当你受到伤害时,燕凛在疯狂报复的同时,会否大肆牵连无辜。他们对付乐昌,是为了让朝局稳定,解除隐患,而不是为了给国家带来更大的灾难。所以,计谋虽定,实施却难。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他们犹豫到最后,也只敢向你地药下毒,然后再自己揭穿,退而求其次地打击乐昌,而绝不会把事情做绝。有了我在,他们便宁可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出丑,也要用我来替下你。小容……”
方轻尘语带叹息:“不管是那些老到成精的大臣们,还是后宫里那个单纯无辜的皇后,他们每个人都看得明白,只有你,还是糊里糊涂。小容,你一直都知道燕凛看你极重,待你极珍,但到底是哪一种重要,哪一种珍视,到底这种重要和珍视,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你究竟明白不明白……”
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风劲节忽然深深叹息了一声。而容谦则慢慢地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自己地指尖,过了许久,许久,他的声音才如同案上烛光一样飘摇地响起来:“轻尘,你告诉我,他待我,到底是……”他闭了闭眼,没再说下去。
这一次,轮到方轻尘沉默了。
许久,许久,他才轻轻道:“那些大臣们,放弃向你下手的时候,可能想起过一些他们害怕重演的故事。许多许多年前,在庆国,有一位女王。因为心爱的男人负屈而死,她杀尽了宫中男妃。那些男子也清秀漂亮,也聪明温柔,也曾与她恩爱缠绵,然而,当她疯狂地时候,她对谁也不曾留情。她逼反了各路诸侯,疯狂地毁灭了自己地国家,尽管,她也曾有雄心壮志,也曾立誓要做一代名君,要好好守护那片国土……”
容谦轻轻颤了颤,断然喝道:“轻尘……”
风劲节一语不发,只是伸手,轻轻按在方轻尘肩上,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
那些陈年往事,方轻尘是从来不肯主动提起地,这番说出来点醒容谦,却不知自己心里又在受怎样的苦痛煎熬黯淡的烛光下,方轻尘地脸色略有些苍白。但他只是冲风劲节极轻极微地笑了笑,然后目光深深注视容谦:“小容,你教出来的孩子,也许更坚强,更勇敢,更能坚守誓言,更懂得什么是君主的责任。但是,任何人都有他承受的极限在,再宽容英明的君主,也有一处逆麟,绝不可以被碰触。小容,没有人敢于冒险,让燕凛看着你受伤害,没有人敢于设想,如果你受了伤害,燕凛会做什么事。因为……他爱你!”
夜色深深。
甘泉宫中,烛光灿烂而辉煌。
乐昌服过了风劲节开给她的安心宁神之药,早就因为药力发作,沉沉睡去。宫中婢女虽多,却全都让燕凛挥退了,而那刚刚出生不久的皇子,也自有宫人小心地抱走照料,唯恐孩子的一声啼哭,惊扰了这神色沉郁的君主。
燕凛静静坐在乐昌床边,有时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那憔悴的面容,有时却又双眼茫然,直直地看着前方,但又什么也不曾入眼。
时间似乎过得极慢,点点滴滴,细细数着念着,如有千年孤寂未度。时间又似过得极快,转眼光明就被黑暗驱尽,温暖也让寒冷替代。
一点点烛光燃起,再多辉煌,也依旧是惨淡。
他不言不动,静静坐在床边,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直到殿外传来宫女的传报:“陛下,史世子请见。”
燕凛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响起:“进来。”
史靖园听到旨意,在殿外迟疑了一下。他是外臣,就算平时也常常出入甘泉宫,但最里间的皇后寝殿,却实在是不方便进入的。本来应该燕凛出来,在外殿接见他,但现在皇帝自己都下了旨了,他再干站在外头也实在不合适。犹豫了一会儿,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好在燕凛这时也回过神来,想到了史靖园的为难之处,从乐昌床边站起来,连着拂开三四道珠帘,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