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一片哗然,那远方而来的男子也是张口结舌:这就是你们老板?”
“是,本来今天是在上头相亲的。”倒茶的村姑也有些惊怕。这么久以来,青姑都是和和气气的,她这么强悍凶狠的样子,可是好久不见了。
男子却哈哈一笑:“太有趣了,想不到京城竟然出了这么有趣的人物。可惜我有公务在身,否则这热闹一定多看一会儿。”他说着,抬手端起茶碗大口喝干,扔下一串钱在桌上,径自骑马去了。
而在楼上,青姑关着窗子发了一会儿呆,喘了几口气,这才对还保持僵木状的王媒婆说:“王姨,麻烦你,下次说亲时,替我说明白。这茶楼不是我的,是容大哥的。我只是替他打理,若是别人还肯……”
“当然不肯了……”王媒婆这时才回过神来,跳脚大骂:“就你这长相,这年纪,这茶楼要不是你的,谁肯同你结亲,你以后别来找我,真是晦气……”她怒气冲冲,甩门而去,青姑自己在房间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也走出房间,来到旁边的雅间处,轻轻拉开门进去,低了头,怯懦道:“容大哥,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我……我闯祸了。”
“现在才记起来要道歉,晚了。”容谦板着脸,语气极为不快。
青姑的头越垂越低,都是她不好,一时冲动,白费了容大哥一番好意。
“这种人渣,就该打到连他亲娘都认不出来才对,你居然就这样轻易放过了他。真是气死我了!”容谦拍桌子发怒。
青姑愕然抬头:“容大哥。你不气我把他扔出去?”
“我很生气,非常生气。”容谦怒视她。
青姑已是松了口气,走近前来,低声道:“王姨说以后不会再……”
容谦苦笑,摇摇头,止住了她的话头。
他岂会不知道这些热情来谈婚事的男人,多是冲着钱来的。不过这婚姻之道上,他可没有方轻尘那种洁癣。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若是比两个人单独生活要舒服要合适,这婚事就可以成了。无论当初对方第一眼看中地是人还是身家,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双方都是诚心诚意。要成一个家互相帮扶着过日子,就足够了。
他自己体弱残疾,行动不便,没办法四处奔波替她挑选,所以也只能求助于媒婆。他本来是想,皮相地那些。相处时间一长,自然就淡了。而青姑的温厚勤劳。单纯真挚,日久天长下来,却是真正能打动人的。那么只要双方年纪相差不要太大,对方粗通文墨,性情不要太暴燥。就勉强可以将就了。将来生儿育女。小家小户,自然和和美美。
谁知道,这个世道。偏有这种男人,自觉只要是个男人,就有了绝对的资本,可以把女人踩在脚下来侮辱。就是这么个一无所有的所谓读书斯文人,也可以摆出这样高人一等的姿态来对青姑颐指气使。实在让人气闷。
罢罢罢,自己是急于求成了,生生是把这样一个温厚的女子送了出去,白白叫人羞辱。
他轻轻一叹:“罢了,这种事,原也可遇而不可求,以后就不谈了吧。”
他认命了。青姑便有千好万好,在这个世间怕也难觅佳偶。出色男儿看不见她的好,那些粗蠢之人要的也只是她的财而不是她这个人。读过书地看不起她,没读过书的又何曾不作贱她。既然如此,他对她的体贴,反而是伤害她了。
青姑仍是低了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再不用相亲了,再不用想着嫁人了,再不用手足无措心惊胆战了。只是,终究还是要让容大哥继续替他操心劳神,将来他就是要走,都要为她放心不下……
这个傻丫头,在他的面前,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透明似的。
容谦用剩下的那只手按着桌子借力,有些艰难地站起来,笑话她:“傻丫头,不嫁就不嫁了,算什么大事。大不了就是我们兄妹,这样相依为命一辈子好了。”
青姑一震,抬头:“容大哥,你……你不会走吗?”
“谁说我要走?你整天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容谦微笑:“天下不是人人都象你这么笨,肯让我这么白吃白喝地。”
青姑望着他,忽然怔怔落下泪来。
容谦早有准备,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你也不用太感动。我这样的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
“容大哥……”青姑哽咽着打断了他。
“傻丫头,你一日不嫌我碍事,我便一日和你作伴。只要我活着,总不会抛开你不管。你这么笨,这样容易叫人欺负,我要是不在旁
你,怎么能够放心。”
青姑忽然大哭起来,轻轻依到他肩上,眼泪刹时间染湿了他地青衫。
她从来不曾奢望他不会走,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真的可以有一个不离不弃的人。这样巨大的惊喜砸下来,叫她手足无措,心中一片空白,只有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一直往下掉。
容谦在她靠过来的这一瞬,咬牙努力站稳才没被她无意中给撞得跌坐下去。为着自己如今弱不禁风地身体哀叹一声,他到底还是伸手,在她肩上轻拍。
这个傻丫头不知道,历世历劫,除了生身父母,从来没有人象她这样,一无所求地善待过他。
这些日子,一起朝朝暮暮地过了,为着他偶尔不用拐杖也能走几步路,为了他渐渐也可以提起一些略重地东西,他身体这些些微的好转,都让她笑得整日合不上嘴。
为着她生意渐渐好起来,脸上渐渐有自信的光彩,待人接物渐渐从容爽朗,曾经地阴影一点点从她眉眼间褪去。他也总是暗中感觉欣慰。
风劲节飘然而去,方轻尘那家伙却迟迟不来,但是他丝毫不曾焦躁过。这个残破的身体这样留在人间,自然是要受些煎熬。只是……浮尘幻世,于他不过弹指一瞬,就是尽此五十年岁月,能陪伴一个真心相待之人,又有什么不可以?
更何况……
他微微一笑,宽大的手掌,轻抚在青姑的发上。眼神却渺无尽头,穿过绣楼纸窗,遥遥飘向京城。
唉,他也回来了。当初这一张庞大的情报网,他是花费了多少心血才织起来的。安无忌这小子在秦国潜伏了这些年,现在就这样抛弃了身份跑回来,那边的网等于是废了一半,实在是……让他没法不肉痛。
方才安无忌在楼下大呼小叫的要茶水,他听着还不敢相信,从窗缝往外偷偷看了看,还真是他。郁闷。
容谦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唉,小家伙的根基还是太浅啊。毕竟是少年亲政,威望不足,所以燕国看似国泰民安,实则隐患重重。尤其是,作为一个真正的而不是傀儡的皇帝,他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现在居然连安无忌也不得不被召回来帮封长清分担压力。这混小子,当初怎么就不肯再忍耐一两年呢……
转念又一想,进京述职虽然急迫,但安无忌也不必这样匆忙。他应该是还带了什么重要的消息给燕凛。
秦,燕,楚……轻尘……
容谦心里呻吟了一声,忙忙地打断了乱飞的思绪。现在你可是个死人啊,废人啊,你在等人,在养伤,在养老……没事找事你这操的都是哪份闲心?
安无忌自然不知道自己在茶楼下那一声吼让某人磨了多长时间的牙。他快马加鞭,直入京城,在御前总统领封长清府外前下马,自偏门递入一方令牌后,便悠然等候于门前。
未几,便见封长清长笑而出:“无忌,你居然来得这么快?我正念叨你不知何时才能赶到呢!”
安无忌爽朗一笑:“小人哪里敢劳烦总统领亲自来迎。”
封长清大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去你的,想的倒美。哪个迎你。我是要带你直接进宫面圣。”
安无忌愕然:“喂喂,好歹先让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吧。这样入宫,太过失仪了!”
“用不着,陛下正急着等消息呢,你先去御前回完话,回来后我给你十天假,由着你玩遍京城,爱去哪儿去哪儿,想见谁见谁。现在你别想跑。”
封长清话音未落,已有下人牵了他的马过来,他翻身上马,瞪了安无忌一眼:“还愣着做什么?”
安无忌苦笑一声,嘟哝着上马跟随。十天假?你真会给我?这会儿说得比唱得都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