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苏玉忍不住开口道,“今日不是说好提前为你送行,怎么又扯到我身上去了?”
苏逍一望苏玉:“正是为我送行,我才想要将心中的话一吐为快。()”
苏玉抿了抿唇,便听苏逍继续对萧致墨道:“你对于阿玉的心思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当初与你相交,无非是因为想探探你的诚意与为人。”
萧致墨匆忙道:“萧三当时确实只为能与苏二小姐相识,如今能与苏兄和苏二互为挚友,已是此生之幸。”
苏逍爽朗一笑:“我又不是要说你什么,你做什么这般紧张?”
萧致墨尴尬一摸鼻子:“你们皆知那时我的心思,确实没什么好紧张的,只是与君子之交相比,我那时带着目的去苏家校场确实落了下乘,说来也是惭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苏逍笑道,“只是三弟你的目的不是利,而是情,与你相处了这么久,此番情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苏逍将手中的酒盅向萧致墨举了举,口中道:“我先敬你一杯这情深意重。”
萧致墨双手端着酒盅与苏逍一碰,将里面的竹叶青酒仰头一饮而尽,俊朗的面容上因为喝得太猛被蒸腾起一丝浅浅的酒气,眼神却异常清澈明亮。
将酒盅放到白玉石桌上,萧致墨道:“我真的没有想到苏兄会因为此事向我敬酒。”
“还未结束。”苏逍将两人的酒盅又一次满上,对萧致墨继续道:“虽然你我二人因为你对于阿玉的一番心思相识,但相处至今,从初识的浅交试探到如今的称兄道弟,所历经的每件事早已非一两句话便能概括出来。”
苏逍再次将酒盅端起,正要继续敬酒,却被萧致墨拦了下来。
“苏兄说的一点都没错。”萧致墨按住了苏逍的手,却将自己的酒盅端起,“当日我下定决心闯到苏家校场,也万没想到能就此结交苏兄这个志趣相投的挚友,我们二人苏兄年长四岁,若还将萧三当成三弟,这杯酒便应该由我来敬苏兄。”
苏逍听闻此言一笑,也不拘泥于此,豪爽地与萧致墨酒盅相接,细腻温润的青釉瓷杯相撞,发出玲玲清脆的一声。
待到两人将杯中酒一口饮尽,苏逍竟然毫无停止的意思,又将两人的酒盅斟满竹叶青,这次举杯前,他意有所指看了一眼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苏玉。
苏玉与他的目光对上,眉心微微蹙起,潋滟的眼眸中满是不赞同之色。
苏逍又转向萧致墨,发现萧致墨染着氤氲酒气的双眸也在默默看着苏玉。
合了合眼,苏逍晃了晃酒盅道:“还有第三杯。”
萧致墨收回视线,手指在酒盅的圆润的杯口出轻轻摩挲着,面上的表情亦有些迟疑。
苏逍心知萧致墨如此犹豫,正是因为苏玉面上带着明显拒绝意味的态度。
其实在如此的情形下,萧致墨依然能顾虑着苏玉心中的想法,这一点让苏逍觉得满意与欣慰。在以往与萧致墨相处的时候,苏逍便能看出他对苏玉的情根深种,可他却从未主动向苏逍探寻什么。相比于给苏玉施加压力,萧致墨更喜欢润物细无声的默默关怀,就像今日这般。
可是苏玉这丫头的性格苏逍太过了解,外表看起来坚硬不催,内里却柔软万分,说白了就像一只小乌龟一般,受了伤便死命地向里缩,只留一个硬壳子在外面,若要她主动地探出头,恐怕等那伤好透彻了不可。
方才苏逍问苏玉是不是还在等秦砚,苏玉既然能否认,便代表她心口的被秦砚划出来的伤已然康复了一大半。这个时候苏逍本不该去迫她,可此次自己出征,不知归期何日不说,连是否可以凯旋亦是一个未知数。经历了苏逸在自己面前猝然中箭的一幕,苏逍如今将生死看得比谁都清楚,若是万一他不能从战场上得胜归来,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这个幺妹。
这种时候,他比谁都想将她从这个小乌龟壳儿中揪出来,即便不往前走,也要前方那人迈开步伐主动向她走两步,若是苏玉有了一个后路,苏逍也能全心全力去应付战场之事了。
既然萧致墨都舍不得让苏玉为难,苏逍又怎么可能去为难苏玉。苏逍心中叹了一口气,虽然此举说来对不住萧致墨,可他作为大哥,却不得不做。
苏逍将手中的酒盅端起,线条硬朗的面庞转向萧致墨,视线定定看着他,缓声道:“从二弟牺牲一事上,三弟应不难看出我对自己的弟弟妹妹究竟是何感情。”
看到白玉石桌旁方才还各怀心思的二人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这句话上,苏逍摇头一笑,将手中端起的酒盅垂下去了一些,回忆道:“他们还很小时,父将因为军务繁忙,常年出征不提,就算边关无战事之时,在苏家的校场也常常一呆便是三四天不归家,那时他们兄妹几个基本都是由我带着翻墙上树,教习武艺,慢慢长大成人的。”
“大哥?”苏玉轻唤了他一声,眸光微闪。
苏逍看向苏玉,惯常意气风发的面容此刻却漾起一片温柔之色,这样的神情就连苏玉都鲜有见过。
“不同于阿珺……太后,二弟与幺妹的年岁相当,当时都是短胳膊短腿的见日里跟在我后面奶声奶气地喊大哥,当时我便想,若是他们一直都长不大该有多好。”苏逍缓缓道,“三弟你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应该是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萧致墨摇了摇头,如实道:“大哥二哥年纪与我差得太多,在我小的时候他们已然能帮父将分担军务,是以并没有太多的闲暇与我玩闹,当时我也只想着快些长大,这样才能与大哥大哥并肩而立。”
“并肩而立……”苏逍低声咀嚼着萧致墨的话,摇头道,“其实父将一直说我的性格作风类他,以前我还不承认,如今想来确实有几分道理。一直以来我希望他们不要长大,这样我便能凭借一己之力将他们完好无损的护在我的羽翼之下。”
说到这里,苏逍的眉头一蹙,面上全是自责之色:“只是他们不可能不成长,我也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大哥。当初看着二弟在我面前中箭,我便无能为力。如今因为出征,归期未有期,也不能再将幺妹呵护起来。”
“大哥。”苏玉伸出手来将他眉间的皱着抚平,“阿玉虽不如二哥英勇,征战沙场睥睨敌军,却也并不是无能到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你分明知道我要说什么。”苏逍无奈道,手将苏玉的手从他的眉心处缓缓拉下,竟然径直执起放到了萧致墨的的手上。
苏玉的眼眸倏然瞪大,就连萧致墨也怔在了当场,因为方才喝酒而泛着红晕的脸庞此刻更加红了个透彻,可他的手指却试探地微微动了动,然后逐渐合拢,将苏玉的手握在了自己手中。
苏逍的神色肃然:“我不在的时候,便将阿玉托付给你照顾了。”
萧致墨收敛了眼眸中的微光,神色认真道:“苏兄请放心。”
苏逍合了合眼,瞥一眼垂着头表情微怔的苏玉,沉声道:“只不过我既然是阿玉的大哥,你便别怪我偏心。我将她托付与你,一是因为你是我的三弟,二是因为你是最和我心意的人选,不管她只是拿你当做我的三弟、与她相谈甚欢的挚友也好,当做其他的也罢,我不会迫她,你若是想要反悔,我也不会怪你,但是一定要现在便说出来。”
萧致墨握住苏玉的手一紧,下颌紧绷道:“我萧致墨虽然别的不济,但最重承诺。苏兄的此番托付,又何尝不是将我一直以来的心思道了出来,我心甘情愿。”
苏玉的眸光垂头钉在与萧致墨交握的手,是以即便他因为紧张而攥紧手的动作也能被她敏锐感知到。虽然心知此刻只要自己轻轻抽一抽手,萧致墨必然会主动松开,可她却并没有这么做。
苏逍今日对萧致墨所说的话未尝不是说给苏玉听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在她的心尖上。
除却了萧致墨,虽然还有不少人向苏家提亲,可是只有萧致墨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苏玉心中反复告诉自己,只有萧致墨。
苏玉努力让自己维持着这份清醒,缓缓抬起头来,正正撞进萧致墨一双澄澈温和的眼眸中。
“苏二。”萧致墨灵秀的眉眼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苏兄不在的日子里便由我来照顾你,你还当我做萧三也好,当我做个大哥也罢,总归我一直都在这里。”
苏玉的眸光动了动,只觉得一切拨云见雾,相比于萧三的透彻明朗,她方才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添烦扰。
嘴角勾了勾,苏玉笑道:“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萧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