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五日后,认亲仪式如约举行。
这一天,完全可以用“盛大”来形容。绯红的缎带挂满的楼阁屋宇,远远看去就像罩了一层软绵绵的薄云浅雾。丫鬟们来来往往,木屐踩得地面嗒嗒作响、不绝于耳。
至于进出枕月山庄的车马和华盖,也都是华美至极、络绎不绝。
宴客的地方是枕月山庄的宴客厅。
这宴客厅的房顶成回字形,中间凿空,有点像是四合院的设计。中间有阳光投落而下,正照落在室内中央的方形水池上。水池里种满了芳香四溢的莲花。最稀奇的是,这些莲花不是普通的粉白色,而是一色的碧绿。这种绿莲千金难求,就算是一朵都已经看得人心旷神怡,可枕月山庄却当做普通莲花成片种植,可想而知,这是多么的财大气粗。
宾客的座位围绕着回字形分列,而不论是哪个方位,都可以称之为最佳座位。因为不论你坐在哪里,都能轻而易举的看到水池中央的圆形莲花台。那莲花台和池子里的绿莲花一样——碧绿色。或者说,是全部由碧玉和翡翠雕成的。
——奢侈。
这个词用在枕月山庄一点也不过分。
可偏偏,人家还嫌弃奢侈的不够。
“铛铛——铛铛——”几声清脆铜锣声。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望过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名穿着绛色裙衫的丫环已经站在了水池中央的碧玉莲花台上。她手里提着一只大铜锣重重的敲着,“我们枕月山庄今日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大小姐,这是天下第一的喜庆事。我们公子和夫人今日高兴,特地让我给大家一同发发喜气。”
“要怎么给我们发喜气啊?!”
人群里有人忽的大声发问。
“是啊!快说!”
“快说快说!”
其他人也一同迎合道。
“铛——”铜锣又重重敲了一下。
“第一道喜气,从天而降!”丫环一声命下。只听周遭“砰”“砰”响起一阵阵轻响。
每个宾客头顶的房檐上都炸开一朵事先准备好的礼花。
礼花纷纷炸开,从礼花之中飘然落下的是一片片金色花瓣。就像一场金灿灿的雨幕。
“是金花瓣啊!”
“真的是金花瓣!”
“好大数量的金花瓣!”
有人随手抓住天空中的花瓣,呼呼喝喝起来。其他人也纷纷伸手去抓,一个个面露欣喜神色。这花瓣薄如蝉翼,摸在手里几乎透明。
“这金花瓣是我枕月山庄出品,纯金锤成、薄如蝉翼且制作工艺繁琐,甚至连花瓣纹理路径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但我家公子今日高兴,散发给诸位!”
就在众人沉浸在那大手笔的金花瓣里的时候。
“铛——”侍女手里的铜锣又一次敲了下。
“第二道喜气,从水中来!”丫环一喝。
大家都往水里看过去。
只不过光看了一眼,所有的喜悦都成了失望。
“水里什么也没有啊?”
“对啊,除了莲花就是水……”
“大家再仔细看看。”丫环微微一笑。
“有鱼!透明的鱼!”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所有人也纷纷去看。紧接着也有人此起彼伏的喊起来。
“我家公子知道各位都是贵族王公,金花瓣这种东西上不了台面。于是为各位猎奇,特意寻来这种肤色透明的鱼类,之后便每人送上一只聊表心意。当然,还是因为我家公子今日高兴。”
这一下,所有人都被透明肤色的奇鱼捕捉了视线,一个个都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
“铛——”
第三下铜锣敲响。
只不过敲锣的不是丫环,而是枕月。
今天的枕月仍旧一身惹眼的绯红色。那明媚鲜亮的红色和他脚下的翠绿莲花台相互呼应,不知是那莲花台被映上了血红,还是他的眉目被染了青绿。
只让人感觉浑然一体。就像巍峨绽落的莲华妖。夺目的亮眼。
他敲完手里的铜锣,随意往地上一扔。
所有的倨傲和玩世不恭染上眉梢,“今日本公子高兴,愿意许诺给诸位王公贵族每人一个名额。只要有拜帖,到时可以来找我诊病!”
哗——
满座哗然。
虽然“诊病”这种话听起来并不吉利。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好处。
谁能没病没灾?而谁又不希望在灾痛的时候接受“神医”枕月的救治?
这无异于承诺了一条性命。谁能不激动开心?
“多谢枕月公子!”
“多谢枕月公子!”
……在座宾客都很识相的纷纷道谢。当然,枕月也很满意这一个情况。
他高高昂着头道,“你们要记住,这不是我的恩惠,都是我妹妹的恩惠。”
借花献佛。
枕月是做到了极致。
“那便请温姑娘出来一见,我们亲自与她道谢吧。”一声淡淡的应答。
枕月将目光望去。
果然看见白黎棠正坐在最犄角旮旯的地方。手里捏着白玉杯、一脸恬然自得。
他低头饮一口茶水,“看你,我们也看的腻了。”
他唇一张。枕月脸就黑了。
就知道白黎棠这张破嘴没好话。
“白黎棠,是你看我看腻了吧!”枕月甩袖,气道。
“是的。”白黎棠眼睛也没抬一下,只看着眼前一尺三寸地,“早就看腻了。”
“你!”枕月正要发火,身后就听见一声,“大小姐到!”
视线一转。
身后繁华万千、软红十丈,远远地铺就而来。
一双纤纤玉足,穿一双帛屐,就这样踏步而来。少女提着红底金丝锦边的曳地红裙、步伐款款。裙幅全然绽开,就像是开在她身后一朵偌大的红玫瑰,既是少女的清纯,也是无端的艳丽。
她的青丝高束,配额间金花钿、发间细流苏,刹那雍容。就像所有的花,都会开出最盛放灿烂的那一刻,所有的海潮都会拍出最明丽的水珠彩虹。
她在四方天地、众人瞩目的中央,高不可攀,岁月静好。
温小酒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脚下轻飘飘的,像踩了云端的雾气。但就这一刻,她竟然有些不要脸的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是这样的……
“温家有女,蹁跹云端。”
八个字,淡淡的。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传来。
温小酒望过去。不偏不倚的看到了白黎棠。他正单手支着额角,对着她意味深长的笑。
唇齿间微动。
她看懂了他说的话。
脸上的红刹那染了耳朵。
他说——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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