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南女君浑身一个震颤。她似乎根本没想到枕月会认出自己,毕竟她已经糟糕邋遢到这样的地步。不过更让她害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
枕月微微侧开身,一抹清朗的白如绸缎般流入眼帘。那白色白的晃眼,那穿着白衣的人也白的晃眼。
这张完美无瑕的脸、这样清亮孤冷的桃花目。不会错的……水南女君的手指狠狠掐住自己的指间关节。她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可手指的疼痛清楚地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白,黎,棠。”她一字一字的念那个名字,念得咬牙切齿,念得灵魂震荡。
这三个字流转反侧在唇边。这些天受的屈辱就好像也流转回来了。
她到底怎么过的,天知道她怎么过的!
那尘土飞扬的军妓营帐、肮脏发臭的男人,还有和她一样哭的振聋发聩的女人们……
那些惨不忍睹的笑声、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就这样裹卷而来。她颤抖的抱住自己的双臂,那力度很大,几乎要把自己抱成一团、缩进坛瓮的力度。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玉兰好像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靠过去小心翼翼的去抱水南女君。想要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
“啊!”水南女君忽的用力一推,把玉兰重重推了出去。自己也立刻缩到角落、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我是女君!我是女君!我看谁敢对我不敬!我看谁敢!”
“女君?”门外的脚步落下,一声一声的敲在地面。他一身落梅雪砌的白衣,挽着袖角笑脸盈盈的走进来。
可那惊世绝美的笑容却好像夹杂着冰渣。看得人心里发寒。
他缓缓地、从容的蹲在女君身前。
她那样肮脏腐臭,他却依旧高高在上。这对比来的很鲜明,也很残忍。
“若是世人知道水南女君在我壁西军营里待过一些时日,顺道以玉臂一双、无私侍奉我壁西诸军,一定会肃然起敬。”白黎棠的双手笼在衣袖之中,说话的表情淡淡然。
“你给我闭嘴!闭嘴!我没有,本君没有!”水南女君听到白黎棠的嘲笑忽然失控,疯了一样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指着白黎棠的鼻尖骂道,“你这失心疯,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乃水南女君,生于贵胄、嫁于皇室!怎么会和那些低贱人厮混在一起!”
“倒是你,倒是你!”水南女君君行止被白黎棠刺激的应该是真的疯了。她甚至开始说胡话了,她指着白黎棠的鼻子继续骂骂咧咧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别以为天下人不知道!你白黎棠的母亲作为有夫之妇与人夜奔!你白黎棠根本就是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子!论地位谁有你低贱!你以为你改了姓名就权当没有这回事情了……”
君行止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她不敢再说了。
因为此刻,白黎棠的视线上挑。一双眸色冷如刀刃,没有了半点笑意。
温小酒从门外探入一张大脸。
正看见白黎棠这样一个表情。
她从没见过白黎棠有这样的表情——阴鸷、可怕,修罗一样的表情。
嗯,虽然是最好看的修罗。
“你,你母亲做了就不应该惧怕别人在背后指点!”水南女君君行止铮铮然道。
“也对。”白黎棠垂下眼睫。缓缓站起身,“枕月。”
他道。
“说。”枕月弹了弹指甲的灰尘。往门边一倚,算是看戏。
“毒哑她。条件任你开。”白黎棠的手指从云纹宽袖中伸出,轻轻点了一下。
温小酒以为他点的是水南女君君行止,谁知道……竟然是玉兰!
霎时,就连温小酒这个局外人都看蒙了。更别说玉兰和君行止了。
“白,白黎棠,你是疯了吗?”君行止也不癫狂了,反而笑他道,“是我杀了温小酒,也是我在骂你的出身。你该恨得应是我,现在牵扯一个不相干的丫鬟做什么?!”
“不相干的丫鬟?”白黎棠歪着头笑了笑,“她可是下一任水南女君——君鸢。怎么会是不相干的丫鬟呢?”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君行止浑身颤抖。
“妄言!她不过是……不过是……”君行止彻底慌了。
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她慌极了。
“一个不相干的丫鬟会千里迢迢的跑到壁西,将你从军营捞出来。”白黎棠嗤笑,“一个不相干的丫鬟会照顾一个怀孕的、毫无关系的丑八怪?你是不是把天下所有人都当做圣人了?”
玉兰,或者说是君鸢一言不发的跪坐在那里。
阴影披散,照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却把君行止的慌乱照的一清二楚。她知道瞒不住了,她怎么能瞒得住白黎棠?
眼看着枕月抖开衣袖,掏出一瓶莹绿色的玻璃瓶毒剂。
君行止几乎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一双细瘦的双腿膝盖,几乎没有半点皮肉。一双不满青紫痕迹的双腿,就这样跪在了地面之上。
她摇摇欲坠着一滴眼泪。
一个重重的磕头。
泪水顺着脸颊垂下,刹那消失在地板缝隙之间。
“求你,饶了我家鸢儿。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有她,我只有她了……求求你。”这是一个喑哑的祈求,卑微到尘埃里。
就连温小酒听了,心口都动了一动。
“求我?”白黎棠的声音好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
他俯身,看着地上的人。
桃花眉目里附着厚厚的灰色,“你有什么资格求我?”
他问她。
“你在离山捅她匕首的时候,可想过今日?”他问了这句话。语气却支离破碎。
他的脸在阳光里跳跃,眉尾却莫名染上哀伤,“你不想我伤害君鸢,你宝贝她。那我宝贝的东西呢?”
“你杀她的时候,她有多害怕?”
他的语气微微的颤抖。
好像害怕的不是温小酒,而是——他自己。
悲伤气息笼罩而下,温小酒此刻站在门外。她以为,这不是白黎棠。
白黎棠是不会这样丧气的。他更不会心疼谁。
那一刻,她多想迈步上前。敲着他的大脑瓜子告诉他,自己还活着,活的很好,活的多姿多彩……
“本司以为,令一个人忏悔的方式,就是让她感同身受。”他取过枕月的毒药,掰开了君鸢的下巴,而这一连串的残忍动作。他甚至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眼看碧绿色的毒药沸沸,落入喉间就是一个终身致残。
君鸢终究是挣扎了一下。
君行止却因为这个挣扎扑了出去,抱住白黎棠的大腿,“你毒我!杀我!冲我来!不要冲着她!不要冲着我的女儿!”她嘶吼道,叫嚷道。
白黎棠不为所动。
温小酒觉得,是时候坦白身份了!她总不能让玉兰因为自己受苦吧!
“慢着!”
“慢着!”
几乎是同时。
温小酒和君行止喊出了这句话。
“你先说,老女人优先……”温小酒有些尴尬的往后退了一步,缩在枕月身后。
枕月一杨袖子挥了她一个大嘴巴,无比嫌弃。
君行止泪眼朦胧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抱住白黎棠的大腿先说道,“温小酒不是我杀的!她一定没死!”
温小酒听到这里脚下一崴。
白黎棠的手,终于垂了下去,眼里却像绽开绚烂烟火般,“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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