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的烟尘滚滚而上。
白黎棠驻足在烟尘尽头,他赤着双足,双手提着冗长的长衫衣角。面色却从容不惊。
在众人目光注视里,他雪玉色的双脚就这样先后落在炭火堆里。
“哧——”
一声短促的急响。
空气开始弥漫一股焦灼的气味。
——那是皮肉翻烂的味道。
原以为白黎棠会因为难以忍受跳起,可他并没有。只见他依旧拎着衣角,一步一步、缓慢的从炭火升腾的热气里走过。
脚下与炭火接触的地方开始冒出淡淡的白烟,红色火光卷着他脚边的皮肉层层的窜上。他却好像踩在那里的根本不是他的脚。只板着脸咔擦一脚——踩断一截易碎的热炭。
可温小酒知道,白黎棠在忍痛。
他的冷汗顺着鬓角汩汩流下,滴落在他立领的衣襟里,悄无声息。他的脚步虚浮,摇摇晃晃,也许下一步就摔跪在火炭里……
温小酒的眼睛紧紧追随白黎棠,一刻不离。
所有人屏气凝息,看白黎棠从炭火之中从容踏过。他的容颜静谧安然,正如盛开在火焰中的一朵睡莲,悄悄然的。
“我的脸!我的脸!”
就在一切静下来的时候。公孙玥近乎狂躁的从跌入火炭的痛苦中惊觉。
她匍匐在地,右手悬空、离着右脸半寸距离——想下手碰又不敢碰。
“我的脸……我的脸毁了!我的脸!”她不敢哭,她怕一哭就会碰到伤口,只能呜呜咽咽道。
“我来帮你看看。”舒广从旁上前,伸手要触摸她的伤口。
公孙玥却忽然将他推倒在地!
她像疯了一样站起来,鬓发缭乱,“镜子,给我镜子!镜子!”
她尖叫着、在大殿中摇摇晃晃的喊着镜子。
任宫女大臣们伸手拉扯、拦截,她却不依不饶、继续跌跌撞撞的四处找镜子。
忽然,她眼光一亮!
直直冲着正殿一侧的彩绘玻璃窗冲去。
她冲的太猛,险些一头撞在玻璃上。
不过她也就这样看见了玻璃上一个影绰的自己。那个自己就这样直直撞在玻璃上,那张脸就这样在玻璃上骤然放大。
血水从烧焦萎缩的红肉里流出,黏连着一片不知名的透明液体。那哪里还是一张人脸,那简直是腐烂的动物尸体,是皱巴成一团的红纸!
那哪里是脸!
哪里是她的脸!
她的脸……那张人人都夸赞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
她几乎失声的嘶叫出声,心肺哭裂一般的声音刺耳,刹那传透整座大殿。那声音就像千斤重鼎压在每个人心口,压抑的喘不动气来。
“白黎棠!白黎棠!”公孙玥绝望的哭喊着,眼泪和着血水流的她满衣都是,她甚至感觉不到疼、只顾着闷头冲过来,就这样满腔恨意的冲过来。
“你和我一起死,和我一起死!”所有的喜欢化作这一刹那的悲愤。她的面目狰狞而痛苦,就这样散发披头的冲过来!抱住白黎棠的腰一同滚进了沸腾滚热的炭火之中!
哧——
哧——
皮肉胶着的声音不绝于耳。炭尘四散缭乱、一时激飞而起。
眼前的场景混沌,惨烈的谁也不敢再看!
“白黎棠……白黎棠!”温小酒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膝盖跪进那火炭之中的,但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跪在火炭里了。
眼前的炭尘雪白一片,迷得双眼干涩流泪。
她甚至看不清周围一切。只咳咳的咳嗽出声。
白黎棠不能出事!
她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叫嚣。
她忍着嗓子和眼睛的不舒服,想迅速从炭火里起身。可刚做一个起身的动作,左边膝盖就已经火辣辣的灼疼,她根本站不起来。而另一只膝盖……
为什么不疼?
她的另一只膝盖竟然没事?
迅速挥开眼前的烟尘,看见一边膝盖裤腿被烧得糜烂,而另一边膝盖下正垫着白黎棠给她的大氅,竟然连一点的烫意都没有……
大氅能隔热!
她心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不过来不及她做假设。眼前已经烟尘四起。就在她眼前半米左右距离,白黎棠和公孙玥正紧紧缠在一起、互作斗争!
“公孙玥,你莫不是疯了吗!”
“被你逼疯的!要死一起死!”
只见两人都伤痕累累。白黎棠的背部几乎全部砸在火炭里。后背的血在炭中滚滚,发出“磁——”“磁——”的细微响声。公孙玥则是卧倒在白黎棠身上,但手却因为紧抱着白黎棠而垫在他身下,那双手血肉模糊,还能看到一层森森的骨头。
温小酒看得心底发憷,但只能眼一闭、心一横喊道,“白黎棠!滚过来!”
这句话,像是骂人。
但白黎棠几乎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抱着公孙玥一个用力一滚,哐啷一声就翻身到了那块乌黑的大氅上。
公孙玥还想要挣扎着翻回去,她是要白黎棠死,要和他一起死!
她的力气大的出奇,白黎棠又因为受伤险些压不住她。
“去帮忙!去帮忙!”牧流这时也已经冲下金殿,不管不顾的去拽白黎棠起来。
帝君都这样做了,谁敢不从,官员纷纷去拉开火炭里的两人。
公孙玥却是红了脸,被拉出火中时还尖叫着,“白黎棠,我要你死!我要你陪我死!”
“混账东西!”牧流把白黎棠扶起来,对着公孙玥抬起就是一脚。
“砰!”公孙玥被踢得人仰马翻、几乎奄奄一息。
“还不将人带下去!”牧流厌恶的看一眼公孙玥。
还剩一口气的公孙玥被人拖着往下拉。硬生生拉出两条长长的血痕来。
“帝君……”白黎棠忽的开口,语气有些虚无。
“黎棠。”牧流看他一眼,皱眉,“你放心。温小酒……本君护她周全。”
“嗯……”像松了一口气,白黎棠重重合上眼,就此昏了过去。
“白黎棠……”温小酒看他晕倒了,慌张的往前一步。
牧流却伸手推了下她的肩头,双眼一片冷冷的红,他道,“你,离他远点。”
大殿琉璃一片。帝君的脚步沉沉,无声。
温小酒颓然站在原地,“是我……害了他。”
“想不想,将功补过?”身后,忽的有人拍了下温小酒的肩膀。温小酒回头,正看到舒广站在她身后。唇角的笑容一闪而过,说不出的诡异。
------题外话------
舒广究竟是什么人?好的坏的,谁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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