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蝉儿吱吱乱叫,叫得急促纷繁。院落一棵苍翠梧桐,树顶如盖,树影斑驳。一张暖黄的竹质凉榻,洒三四点淡金阳光,刹那的岁月静好。
白黎棠今日一身极好看的月牙白长衫,肩头的墨兰纹绣不知是阳光的金色、还是线条勾边的金色,总觉得那墨兰在他肩上静悄悄的开了。舒展的花色慵懒,却又敌不过他一个静谧侧颜的从容。
将手中书卷一摊,细长的桃花目无声挑了挑,“找到了?”
“是。”渡鸦将木雕人偶轻轻搁在一旁石桌上,“已经洗过十多遍了,主子。”
“嗯。”白黎棠又随意的撇了撇跪成一排的天奇与温小酒,“谁?”
“郝天奇和温小酒。郝天奇就是司祭台后院收集恭桶、送去清洗的下仆。那个温小酒……就是上次与您……有些接触的那个下仆。”渡鸦解释。
就在这时候,温小酒才彻底认识到白黎棠真的是脸盲这个事实。亏她还怕他会认出自己,特意在脸颊上抹了一层锅底灰,脏兮兮的。有了这一层认知,温小酒只觉得自己腰板都直了、头也抬得起来了,啪啪拍了两下衣袖。
“带他们来做什么?”果然,如温小酒所料,白黎棠皱了皱眉,“只让你带木雕回来。”
“回主子,他们说有办法帮您认人。”渡鸦站直了身子,低声道,“渡鸦自作主张……”
“哧”白黎棠听了这一句,忽的笑了,甚至是笑出了声。
笑什么?
温小酒抬头去看他。
只见白黎棠逆光斜倚在凉榻上,唇边弧度弯弯,眉目间还含着点零星笑意——一种冷冷的笑意。
白黎棠是爱笑的,却每次笑的让人生畏,让人从心底颤出一些不为人知的恐慌。
他的声音和他的笑容不一样,带一点温涵的、令人安心的语调。甚至是有点落寞的,“连神医眠无春都治不好的顽疾,如今却告诉本司,一个清洗恭桶的下仆能替本司根治?”
“本司即便输这一场,也不打紧。”
温小酒在暗地拧了一下郝天奇,郝天奇连忙帮忙接道,“若小的能替祭司您医治呢!既然有连赢三场的可能,又何必只赢两场呢?”
白黎棠没有说话,但很显然,他坐直了身子。
温小酒拉了拉郝天奇,给他使眼色让他继续说下去。郝天奇道,“人有五官五觉,视觉、听觉、味觉、嗅觉与触觉。祭司大人认不得人脸,是视觉上有所缺陷。那便用其他感官弥补便是。”
见白黎棠仍旧眯着一双令人目眩神迷的桃花目侧耳倾听。郝天奇轻轻咳嗽一声,将先前温小酒对他说过的话一一说出,“我们刷恭桶的呢,别的不行,但有一点很清楚,就是鼻子一定不能太好。而要对祭司大人说的是,您的鼻子一定要足够好。”
“既然脸识不得,便退而求其次,用闻的。”
“闻?”白黎棠的眼睛眯了一眯,显然,他有些不快。
“放肆!什么叫做用闻的?竟然将祭司大人与狗做比较!”渡鸦立刻大喝出声,“铿”腰际悬着的长刀忽的拔出刀鞘,寒光闪闪的压在郝天奇脖颈上。
郝天奇被那刀锋一吓,跪地的双膝一软。连忙伸手抓温小酒的衣袖子,“温小酒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快帮我……”
温小酒转眼,正瞥到郝天奇的脖颈与刀锋对接处……郝天奇脖颈竟已被刀刃划出了一道淡淡的红色血痕……真刀真枪呀!
不行了不行了,不拿出点真本事性命就要受到威胁了!温小酒迅速抄起一旁的树枝,在土地上划下几个字,“是你渡鸦把祭司比作狗,我们可没说过”
其他三个人看到这一行字,顿时愣了一愣。
的确,郝天奇没说过。这下,郝天奇理直气壮,心里一万个佩服温小酒了。阿娘说得对,温小酒就是深藏不露!
渡鸦尴尬的咳了咳,“主子……”
白黎棠从月白的衣袖里抬了抬手掌,示意渡鸦不必再说下去。不过,他也开始仔细打量温小酒了。虽然他看不清温小酒的模样,但他能看到这个“青年人”大概的样子:看着似乎很年轻、很瘦小,好像只有风吹一吹就能倒过去的小身板。衣服虽然破旧,人却似乎挺干净清秀的。
于是,白黎棠忽然升起了一种想要和他对对话的心思,“比赛规则是:三日后在壁西皇宫的花园中,帝君先亲自挑选一名女子,在女子身上藏上壁西宝物,之后将该名女子混入十二名年龄相仿、高矮胖瘦相当的女子之中,在其中找出此名女子。”
白黎棠淡淡的解释着规则。
其实温小酒先前也听郝天奇说过。说这是谭清凭借自己在长老间的影响力,亲自疏通了长老院一众长老,并出了此题。美其名曰:是为了测试祭司是具有足够定力,能在一众乱花美人之中删繁留简,找到最有利的信息。说直白点,就是“不为美色迷惑”。
但大家都知道,比试不被美色迷惑的方法何其多,长老们却选择了这种最低劣的比试方法。很显然,这就是为了针对白黎棠的脸盲而来的。
但谭清和长老们也知道,白黎棠这个人不爱解释,更不爱辩驳。即便是吃亏,他也能毫无声息的吞下去。“短时间,不可能训练的鼻子如此之灵。”白黎棠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他的眼波明媚,似是在其中开了一季盛夏,纷繁的迷乱人心。此刻,他盯着温小酒,好像是在等她说话。
温小酒呢?只歪着脑袋笑了一笑,眼如月牙,眼睑弯弯。她低头继续在地上写下一行字道,“我们来不及训练鼻子,便让其他人加重些味道。”
“过来。”白黎棠在听到她这句话后,轻轻挥开衣袖,招呼她到他身边来。温小酒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听话的蹭到白黎棠身侧,白黎棠伸出掌心,温小酒便在他掌心里划下字迹。
岁月静好。阳光迷离。
刹那有风过,梧桐悄悄。
渡鸦忽的看见白黎棠唇角勾开一抹浅水般痕迹的笑容。不禁微微一个愣神。主子是常笑的,但那些笑都是假的。而此时,却好像是……真的笑了?
古怪的看向温小酒,她仍旧趴在白黎棠耳侧低声说话。渡鸦心里却好像打翻了五味陈杂。
难道传说是真的?咱们祭司大人……要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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