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风生的情侣手拉手走在大街上,全然没留意到偷偷跟在身后的那双眼睛,
邵钧慢悠悠地行在街沿,见女人突然回过头,随即利索地躲到了书店的杂志架后面,不想自己刚松下口气,就被谁人的手猛地一搭肩——
“这大太阳的,邵哥你在干啥啊?”
“卧槽,闭嘴!”
邵钧一拍谢斐的后脑,没闲工夫搭理他,回过头便见姜沂拐进了一个十字路口,眼看就要跟丢了,于是他随手在书架上扔了张红的,抓了本报刊杂志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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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宽腿长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西装的人随意地靠在栏杆上,摊开的杂志把男人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好让他有机会有一遮没一遮地看着姜沂。
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姜沂笑得很开心,邵钧看着她阳光下微微泛红的侧脸,顷刻勾起了心底挥散不去的回忆。
……不需要练习,姜沂的那一吻,好像让他的大脑皮层长出了神经突触一样,使得那一瞬的感觉深深刻在了邵钧的记忆里,那种挠心的欲望在心头逐渐发酵,越发让人无法平静。
他又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平无奇,除了平庸,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是自己比不过江梓易的!
“这书挺适合你!”
谢斐突然一开嗓,笑眯眯地看着跟前的人:
“《大龄宅男脱单宝典》!”
邵钧眼皮一跳,随即表情古怪地看了看手里那本红红绿绿的花哨杂志……封面是一个叼着香烟,长得异常有喜感的中年男人,正把他那张胡子拉渣的脸怼到镜头前。
“不过邵哥你不是大龄宅男,顶多算是钻石王老五!”
邵钧:“谢斐,我给你一个小时,去查姜沂身边那个男的是谁。”
听邵钧忽地下达命令,谢斐滑稽地朝他举了个礼,
“收到,邵sir!”
……一个小时,他邵哥要的信息就不仅仅是姓名年纪星座属相,而是要把这小眼睛祖宗十八代的老底都翻出来,谢斐领命操办此事,一溜烟就不见了踪迹。
……
待到谢斐提着半瓶汽水从门口进来的时候,《脱单宝典》就已经被邵钧拜读完扔在一旁了,他懒懒地坐在咖啡店,一边悠闲地喝着冰美式,一边听着谢斐卷着可乐气味的喘息,边喘边说:
“报告邵sir,小弟顺利完成任务,还贴心地买一送一帮你查了查姜沂。”
“讲。”
“这男的叫江梓易,是个高中数学老师,优秀人民教师,教书育人没差评!诶……我还记得我高中那会儿最差的就是数学……”
“别说废话!”
邵钧卷起手里的杂志敲了敲谢斐脑袋,终于把他跑偏的魂儿给敲了回去。
“这个江梓易从小就是三好学生,得过奥数奖拿过奖学金,不抽烟不喝酒,拒绝黄赌毒没黑底。”
“你要给他唱赞礼吗!”
邵钧一拧眉,吓得谢斐大气也不敢出,心想照他邵哥的意思,是想挑不好的听,然而他想了半晌也没想到这人的黑料,随即道:
“这个江梓易工资收入不高,经济状况应该说很一般,另外他父母健在,他还有个哥哥在企业工作。”
听谢斐说完,邵钧随即喝了口杯子里滋味纯正的咖啡:
“嗯,那姜沂呢?”
“姜沂就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普普通通的中产家庭,她是独生子女,一个人外出打拼跟父母也不在一个城市。”
“那她以前接受过心理治疗吗?”
谢斐一诧,似乎对前者这个问题很是意外:
“没有啊,邵哥你不会因为姜医生对你没兴趣,就觉得她心里有毛病吧?”
邵钧没搭话,听前者接着说道:
“不过邵哥,我还从这千丝万缕的关系网络中捋出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关系链,江梓易的哥哥江东含,是一家互联网企业高管,不过那家企业马上就要被邵氏集团收购了。”
谢斐言毕,随即冲前者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邵钧僵直脖子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邵哥,今儿晚上我要在‘arcanum’开一party,你可不能不给面子给推了,你要再这么吃斋念佛下去,大伙儿就该怀疑你弯了。”
没回应对方的话,邵钧径自起了身,随便敷衍了一句:
“再说吧,我一会儿得先回去看看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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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之后,
邵钧把车停在了槐树下,静默地望着远处那栋别墅……那是邵钧的家,他出生的地方,邵钧记得那时候他妈妈也还在,他很喜欢在宽敞的园子里玩儿,在草坪里奔跑,站在余辉前看太阳下山。
然而那栋和几十年都不曾变动过的建筑,现在住着他爸和另外一个女人,以及他们的孩子,好像这些人才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
官家替来者打开了门,随即沉默地跟在他身后。邵钧踩着庭院小道上冒出头的野草,板正的脸看起来有些严肃。
就在他心浮气躁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开了口:
“邵总,这个,有空的话你还是去看看吧。”
邵钧低眼看了看他递来的一张红色贺卡,那是一张生日宴会的请柬。
然而前者只瞟了一眼,随即便漫不经心地说:
“刘叔,你知道我不会去,用不着每年都给我一份。”
“月底是你哥的生日,你好歹也是他弟弟。”
邵钧冷冷一笑,他不觉得自己跟一个一心想要他性命的人有什么兄弟感情。
“其实你们两兄弟以前一直挺好的,你忘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去找邵廷,当初为了你哥还断了一条胳膊。”
……邵钧当然记得,他还知道如果不是惦记着那么一点儿旧情,邵廷恐怕也不会留他这么久。
他推了刘烽手里的东西,语气冷淡地说:
“我没空,也没兴趣。”
见邵钧话不多说地朝前走,刘烽叹了口气,随即快步跟上他,
“哎,拿着这个去吧。”
言毕便递给了邵钧一个药瓶,
“好好和董事长说话,知道吗?”
前者没回话,随手接过便径自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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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钧敲了敲门,得到里间男人的同意,随后便走进了他办公的房间,邵吏凯正处理着手头上的事情,便也没抬眼看他。
“邵钧,你怎么来了?”
邵钧看着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喉头的话不由得咽了下去,他跨步走上前,将手里的药瓶搁在了前者面前的木桌上。
“爸,到吃药的时间了。”
他缓缓抬眼,无意中瞥见男人头上的白发,纵使用多少染发膏都掩藏不了的岁月的痕迹。
邵吏凯搁下手里的笔,低沉的声音说:
“公司的事,你和你哥你弟暂时先打理,我明天要陪你妈出一趟远门。”
“去哪儿?去干什么?”
邵钧忽地语气有些急促地问。
“婧怡说想看看大海。”
男人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拿起了眼前的药瓶。
闻言邵钧不由攥紧拳,咬紧的牙关好似要渗出血来,他冰冷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近乎要将人刺穿:
“看海,你们还真是海枯石烂永结同心呐!”
男人忽地一拍案桌,厚重的手掌猛然落下,险些在桌上拍出一条裂隙:
“你在这儿阴阳怪气干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少尊卑!”
“那你呢?你还记得明天是我妈的忌日吗!”
男人瞳孔一缩,随即又凛冽起来:
“你妈妈已经死了几十年,你也是时候该走出来了,老是纠结于过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邵钧冷冷一笑:
“我没有纠结过去,是你从来没有在意过!当初我妈才刚走了几天,她尸骨未寒,你就娶了这个女人就过门,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从我办公室出去!”男人呵斥一声,浑身颤抖地指着邵钧的脸。
“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当初会生下我吗,你早就不爱我妈了,你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泄愤!”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邵吏凯站起身,猛烈地咳嗽起来,邵钧看着他,心里没几分同情,这时候他突然觉得对方就算是死在他眼前,自己大概也不会留下一滴泪。
他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出去,听见身后的男人喃喃道:
“不自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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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钧卷着怒气走到阳台,窗台上的铁质栏杆被他拍得“哐当”作响,他随即靠在窗台上抽烟,打算让缭绕的烟气把自己的暴躁情绪给过滤一遍。
……道貌岸然的邵氏集团董事长!他真的很恶心那个男人,比那个代替了她母亲的女人还要让他憎恨!
人前有多风光,背后就有多龌龊!
他忽然觉得很可笑,几十年来,他一直都被这样的想法左右,他觉得这世界上最肮脏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邵钧站在二楼阳台上抽了十多分钟的烟,然而正当他要再点燃另一根香烟的时候,一个四十出头的清洁女佣突然急匆匆跑过来打断了他。
女人一脸大惊失色的模样,用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可怕的语气说:
“邵先生,董事长,董事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