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等秦天佑与沈家兄妹谈好从茶馆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回到面铺，正赶上晌午饭点人多的时候。因为上午闹那一出耽误了不少功夫，柳素心一个人没来得及把配料准备好，所以萧灿这会儿忙的不可开交，就连秦老爷子都被他拉去当了壮丁，在后院帮他挑煮面要用的小青菜。
“素心姐，我去打桶水……”
见秦天佑回来了，萧灿刻意回避了他看过来的视线，和柳素心知会了一声，提着木桶去了后院。
俩人脚前脚后进了后院，秦老爷子抬头看了一眼，却一句话没问，埋头继续干手里的活。
秦天佑顿了一下，抢过萧灿手里的木桶到井边打水去了，完全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这让担心了半天又不愿和呆木头说话的萧灿憋闷的不得了，气咻咻地去了趟后厨，可不大一会儿又磨了回来。蹲到老爷子身边偷摸拉了拉他的衣角，使劲眨眼睛给他递眼色，谁知老爷子直接装没看到，还问萧灿，“灿儿，有话你就说呗，老拽我衣服干啥？”
本想让老爷子开口问秦天佑到底谈的怎么样了，结果老爷子直接摆了他一道。萧灿一口气儿没上来差点儿憋死，见秦天佑已经看过来了，只好恹恹出声问道：“谈怎么样了？”问完，却发现秦天佑和秦老爷子都在偷偷忍笑。
萧灿怒视秦老爷子，忍了，怒视秦天佑，忍不了！噔噔噔走到他面前，在他脚上狠狠跺了一脚，“笑什么笑，不说拉倒！”说完转身就走。
秦天佑疼得抽了一口气，皱着眉开口道：“谈好了，说是这一两天就给答复。”
萧灿一听这话停住了，转头看向秦天佑，“怎么谈的？咱们的计划说没说？”
秦天佑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看那沈逸之确实有些诚意，就说了一半，告诉他想开书铺，以租代借，另外还告诉他有其他可招揽生意的方法，但具体怎么做，没告诉他。”
听到这，萧灿没说话，秦老爷子脸上却露出了些许赞赏，“还成，不傻。”
秦天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看向萧灿，萧灿撇撇嘴，不予置否。
在得知秦老爷子让秦天佑单独和沈逸之谈的时候，萧灿特别着急，就怕秦天佑傻乎乎的把计划全盘托出，可秦老爷子一番话打散了他的疑虑，也意识到自己这样一心把计划掖着藏着的作为，太傻。
用秦老爷子的原话说：计划这东西，你今天不说明天不说，等到店铺一开起来，怎么经营怎么打理，是个人都能看到。人家要是真有心想做这门生意，来你铺子里看上一眼，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最多就是个谁先谁后而已。还不如事先透露一点儿计划，拉上沈逸之一起把店铺做大，这样一来就算将来别人想做这门生意了，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从他们这抢走客源。
萧灿本以为秦天佑要么一句不会说，要么全告诉人家，没想到他还知道说一半藏一半吊沈逸之的胃口。这么一看，难道自己的智商真的不如他？
想到这，萧灿有点儿沮丧，虽然秦天佑这事儿办妥当是件好事，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闷闷的。
本来自身的外在条件就不如他强势，结果现在连生意头脑都被他比下去了，难道注定要被压？
秦天佑哪知道萧灿在想什么，看他半天不说话，以为他在气自己没听他的话。
犹豫了半天，上前认错道：“抱歉，我又自作主张了，下次一定……”
“行了行了，我又没说你做的不对，道歉还道上瘾了怎么着……”萧灿羞恼地打断了他，说完端起老爷子摘好的菜塞到他怀里，“洗洗！”
“……好。”
看着秦天佑屁颠屁颠地去洗菜了，萧灿暗自打定主意，找机会一定要扳回一城，不能事事都不如他！
※※※
茶馆的包间里，沈逸之若有所思地饮着茶，而刚刚被他撵出去的沈翠烟也回来了，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哥，我觉得这事儿挺靠谱的，你觉得呢？”
“……嗯。”
沈翠烟面露欣喜，站起身，“那就说定了？要不要我现在就去给秦大哥回话？”
“你先坐下。”沈逸之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此事不是几百两银子就能做成，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沈翠烟非但没坐下，反倒是急了：“还考虑什么啊！多好的机会啊！哥，你要是银子不够，我那还攒下了不少呢，都给你！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娘留下的那些首饰吗……”
“你可真是……”沈逸之无语至极，一股火上来，忍不住训起了她：“沈翠烟，你是个女孩子，能不能要点脸面？别说什么你只是想报恩、或是让我趁这机会脱离沈家。你到底安了什么心，以为哥哥看不出来吗？那秦天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样苦苦纠缠？到底撞几次你才肯回头？人家喜欢的是男人，你没听到吗？”
沈逸之从未说对妹妹说过这么重的话，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下了。虽然对秦天佑，他心里也是一样有愧，一样想报答，但他真的见不得妹妹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喜欢她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抛弃尊严，拼尽脸面的往上贴，这不是作贱自己呢吗。
听到哥哥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沈翠烟愣住了，半晌，才默默地低下了头。
见妹妹好像有所动摇，沈逸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正打算缓和语气再好好劝劝她，谁知，却被沈翠烟先抢了话。
“哥，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和程齐平打架吗？”
沈逸之顿了一下，蹙眉道：“怎么忽然谈起这个，我知道秦兄当初救你，你感激，但是……”
“回答我。”沈翠烟抬头，眼圈已经明显红了。
沈逸之后半句话被噎在喉咙里，迟疑了一瞬，扭头生硬道：“不知。”
沈翠烟嘴角一勾，苦笑出声，“呵，那妹妹今天就告诉你。”说着，缓缓地坐了下来，继续道：“我打他是因为那狗东西对我说，爹去他家提亲了，而他想先‘验验货’再考虑要不要应下。”
沈逸之猛地抬起眼，“不可能，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以为爹宠你就会什么都会告诉你？”见哥哥满脸的不可置信，沈翠烟又是一声哼笑，“当年沈家生意没做大的时候，他和那个贱男人为了巴结程家，亲自上门送了多少次礼，你总是知道的吧？就算现在不也是逢年过节都会差人过去？我这个女儿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筹码而已。”
“……莫要这样说，不管怎么说爹也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的，不然早就把你嫁出去了。”沈逸之嘴上这么说，暗里却有些心虚。沈父之前确实有跟他说过要为沈翠烟挑一门合适的夫家，他口中的‘合适’指的是什么，沈逸之再清楚不过，无非就是对沈家的生意有没有助益。
听哥哥口口声声地替父亲辩解，沈翠烟有些生气，“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缠着天佑哥哥不放？”沈逸之这才想到刚才俩人谈的根本不是这个话题，心孤意怯地点了点头，“你说。”
沈翠烟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下情绪，继续讲了起来。
“当初我也不相信爹会做出这样的事，那日天佑哥哥救下我之后，回家我就去问爹程齐平说的是不是真的，结果爹一听我说打了程齐平，当即就打了我一顿，这你是知道的吧？”见沈逸之眼神闪躲，沈翠烟吸了吸鼻子继续道：“程家后来上门道歉，哥哥也记得吧？”
“……记得。”
“你觉得他们是诚心来道歉？”
“不然呢？”沈逸之蹙眉，实在想不通这些事跟她为什么要缠着秦天佑有什么关系。
看出哥哥有些不耐烦了，沈翠烟重重呼出一口气，继续道：“他们是来拒绝爹之前提出的那门亲事的。那天我在门口偷听到的，本来还觉得挺高兴，可在那不久之后，我又听到了一件事……”
听到这，沈逸之突然紧张起来，难道妹妹早就知道秦家的火是程家差人去放的？
他想不到的是，沈翠烟接下来的话，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只听沈翠烟恨恨道：“爹想挽回那门亲事，那个贱男人居然给爹出主意，要爹找到打伤程齐平的天佑哥哥，想办法替程家出气！”
“什么？！不可能！”沈逸之猛地站起身，“烟儿，这话可不能随口胡说，你肯定是听错了！”
沈翠烟也跟着站了起来，不依不饶道：“听错？我倒想听错！”
“就算没听错爹也不会那样做！也许只是二叔随口一说……”
“那你告诉我，天佑哥哥后来为什么会退了学？！为什么我后来会打听不到秦家的消息？为什么天佑哥哥的家境以前明明可以在应天书院求学，只是隔了五年就成了走街串巷卖豆腐的小贩？难道真的跟爹没一点关系？！对，我是喜欢天佑哥哥，但我对他不止是喜欢，更是愧疚！自责！我想替爹做下的孽事补偿他，所以才会缠着他不放！哥哥你现在懂了吗？！”
沈逸之此时的心情用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了。一直以来他自认为把妹妹保护的很好，甚至为了不让她心生愧疚而瞒下了秦家失火的一事。可他万万想不到，他所知道的并不是全部真相，而这个看似少不更事的妹妹心里竟然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