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芳把钱包随意放，让她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脸也变得有些冷。
见她不开心，孙芳好笑道：“你妈我这么大的人了，心里有数，你小孩子家家的，整天就是操心。”
林双绛别过脸去。
闷头开始帮忙。三人把事情做完，天已经快黑了。
仓库里点了灯，在七七八八的废品中，她找了东西坐下，和父母商量道：“我明天想去家旁边的菜市场试试。”
“行啊，那里的摊位费怎么算？”
“25一平米。”
“这么贵？”
林友良咋舌，”那我们租五米就要200多……这……“
看得出，两人的脸上有些不赞同。
“我把剪刀、锅这些大的铁制品带过去，妈妈你们还是去之前我们去的地方。”
“大双，你可想清楚了？按你之前是的价格，我们可是没怎么卖出去过，你确定去了那边就行？”
“行不行，总得让我试试。”
她坚持道，“之前东西拿回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我们两天就回本了，现在我要去那边，就算不成功，也不过是损失点摊位费，就当是考察行情。”
孙芳不说话。
林友良还是觉得不行。
“我们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再去那边拿钱去试？虽说已经开始盈利，可是两百多块也不能就这么打水漂啊。”
孙芳看了自家老公一眼。
他自从做了生意以后，就变得越发抠门起来。
不过就是两百块钱的事，她相信林双绛一旦提出必定是有把握的。这孩子的心细，在确定他们回本还略有盈余，才提出。
“明天我和你爸先把货送到市场，在去帮你运。”
“妈！”
她笑得灿烂，赶紧甜甜地喊了一声。
“怎么连你也跟着孩子捣乱，真是。”
林友良抱怨了一句，便出了门，蹲在墙角抽烟。一边是老婆，一边是孩子，他能怎么办？之前就听孙芳说林双绛是个心思多且重的孩子，现在他才算真见识了。
一般大人都不敢想的事，到了她那，只有想不出，没有不敢想。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林友良就先把林双绛送过去了。因为东西不多，而且都是大件，所以没花多少工夫便摆好。和林双绛嘱咐了两句，夫妻两人又急匆匆登上三轮车走了。
人还不是很多，大都是买卖东西的在摆货。
一个男人，拽着酒瓶子，从那头过来，在林双绛所在的摊位上左看右看见不到大人，只得和唯一的小孩子搭话。
“你家大人呢？”
“他们待会儿过来。”
女孩皱眉，这男人身上好大的酒气，只是这么站着，竟然也能把她的眼睛给熏疼。
“待会儿过来……这里摆摊就要收摊位费的，你有多少钱，先给我。”
说着，打了隔。
林双绛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扫了一圈周围，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看到这边在发生的事，或者说，看到了也不想管，毕竟她是个新来的，而且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我没钱。”
她认真道。
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走了。
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摇了摇头，干脆不去想。等人逐渐多了起来，那些卖养生产品的外地人才开着车慢悠悠进来。
当头的，人流最集中的位置被他们租了。
这会儿已经有些水泄不通的意思，几个菜贩挪到那处叫卖，见人来了才挪开。
摆出几个样品，男人就在那边摆弄麦克风，不一会儿就听见电流滋滋的声音。
“各位大爷大妈，帅哥、美女，今天给大家带来我们的一款产品。哎，走过路过……”
带着口音的普通话瞬间在市场传开。
不少人都朝那边看。
林双绛乘机把昨天写的超大号牌子挂了出来。
有以下内容：
老板不是人！
还我血汗钱！
浙江温州江南钢铁用品厂倒闭了，王八蛋老板黄鹤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我们没有办法，原价一百多两百多的不锈钢锅，现在只要五十元！
五十元！
统统五十元！
方方正正的楷体字，关键地方都用红笔加粗，虽然用扩音器说出来效果会更好，附带洗脑效果。但是现在旁边的喊麦大哥几乎是整个市场最嘹亮的歌声，用扩音器只怕是干不过。
于是在对方吸引大家注意力的时候，她才赶紧把牌子挂出来。
免费的蹭人流机会，她才不会让它溜走。
眼见人越来越多，一些人好奇，不断挤过来想看清“老板不是人”下面的话，还以为有热闹可看。
“别挤啦，就是个卖锅的，有什么好挤的？”
有人嚷嚷，被挤得气都喘不过来。
林双绛垫着脚，努力让牌子举得更高。
渐渐的，就有人开始问价钱能不能少。
她摇了摇头，说道：“爸爸妈妈他们出去打了一年的工，老板跑了，只分了点工厂的货回来。”
“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一个大妈看着她，也就和自己的孙子差不多，但是瘦得跟猴一样。
“家里还有地要种，他们现在来不了。”
说着，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眼神。
宽大的衣服，瘦小的身子。
说是打工仔的小孩，没有人不信。在加上老板和小姨子跑了这个八卦点，很多人来了兴趣，把样品的炒锅、高压锅拿过来仔细看了起来。
包装灰扑扑的，有人捏起了鼻子。
“哎，怎么这么脏？”
“不会是旧的吧？”
林双绛急了，拿起一个，当着众人的面撕开，锃亮的锅身露了出来。
“新的，新的……咳咳，就是有点灰，都是新的。”
她的感冒好了，但是鼻子却敏感起来，这几天一直是喷嚏不断，现在这么一弄被灰尘呛得快断气。不停地咳嗽。那些人见她难受的厉害，有些过意不去，干脆自己去扒包装。
果然都是崭新的。
大方、识货的已经开始掏钱。
斤斤计较的，便开始磨着讲价。
她早想好了，张口便答，“妈说了，一个五十，不能少。”
听口气，一点讲价的余地也没有。
再收了几张钱以后，之前讲价的人陆续走了，只剩下一个跑到林双绛的身边，小声说道：“四十怎么样？”
林双绛摇头。
对方左右讲不下价来，也来了脾气，本以为只是个小孩子，不想竟然是油盐不进的。
看她忙活得汗都来不及擦，便在旁边阴阳怪气挑剔起来。
“都不知道放了多久，脏死了。”
“哎，你买的时候也不看看，这锅底下都凹进去了，花钱还不仔细点。”
……
越说越难听，最后竟然在边上帮来买的人辨起货来。
那被提醒的人，好赶紧对她笑了笑，说她是个热心肠的人。
林双绛翻了个白眼。
这种人她做网购的时候也遇到过，来买东西，收货以后要折扣，要是不给就在评论里把商品说的一文不值。说爱占便宜只怕还是轻的，照林双绛看，简直就是心理变态！
若是以前，或者她好声好气地和她说，或许她还会让点价，但现在彻底把她惹毛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就是演戏吗？
她还不信了，谁还不是个演员？
黑瘦的女孩背过去，使劲捏了下鼻子，刺激之下鼻涕眼泪合着一块流出来。
她抽抽搭搭地转过来，面对顾客，朝着女人哽咽道：“阿姨，真的不能少钱卖给你，妈妈说了，弟弟和我的学费都要烤这些锅卖的钱来凑，我家今年又遭了地震，房子也垮了，真的不能卖给您。”
说完，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哗啦啦地流。
这下可就尴尬了。
女人站在那，被众人的目光射成筛子。赶紧去劝林双绛别哭了，见女孩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灰溜溜走了。
那人一走，林双绛立马停住，但是刚才用力过猛，眼泪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收起来的。
这边招呼生意，那边她一抽一抽的，差点背过气去。
糟了，入戏太深。
围观的群众里，大多都是些爷爷奶奶和叔叔阿姨辈的，谁家里没有这么个孩子。
像是宝贝一样养着，哪见过哭得这么撕心裂肺的。
这年头的人还比较朴实，也乐于助人，看林双绛不像个骗子，卖的东西比起超市里一两百的东西也不逊色，于是纷纷掏钱给她，就当是赞助学费了。
林双绛刚才是演戏，现下收了那么多热心人的钱，还得了不少鼓励。
眼睛更红了。
她走过些城市，知道人情冷暖，世间常态。
但还是第一次，接受到那么多人发至内心的关心。
一时间竟然哽咽了起来。
勉强忍住情绪，她抹掉眼角的泪，笑着面对每一个顾客。等孙芳忙过那边的生意过来，林双绛这边的东西，已经卖出了大半。她有些懵。
等问了女儿是多少价格卖的，更是啧啧称奇。
在那边一喊价人就跑的货，到了这边倒抢手了。上上下下看了林双绛，她忍不住道：“大双，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做生意的料。”
女孩眼睛又红又肿，见孙芳来了很是高兴。
便问那边生意怎么样？
这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孙芳来的时候那边的人已经变少，林友良一个人应付得过。
母女二人到摊位后面说话，当得知林双绛收了将近5000块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真的全是一个价卖的？”
她点点头，又道：“一些有瑕疵的，我低价处理了，好的都是那个价卖的。”
“大双，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孙芳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差点落下泪来。
“说句不中用的话，妈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还是你主意多，这几天钱就跟天上飘下来的一样，要是没有你当初说的那句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那女人妥协的。”
“妈你不要这么说。”
她把手里的钱都交到了孙芳手上。
算上今天他们在那边卖的钱，他们已经有六千多的盈利。
实在是一个让人欣喜的数字。
就在母女二人感叹时，之前来问话的男人又出现了，他站在摊位面前，冲着孙芳嚷道：“该交钱了吧，你早上不见影，拿个娃娃在这边顶着。”
“他是？”
孙芳抹了抹眼泪，转向林双绛问道。
女孩皱眉，“他是来收摊位费的……”
“哦，原来是这样。”
手里拿着林双绛卖的钱，她兜里也有不少今早的进账，于是对这收钱的人也不啰嗦，从包里掏出钱直接递了过去。男人略看了看，也不数，收到包里，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
林双绛站起来，叫住了他。
“干嘛，小丫头片子？”
他的脚步虚浮，看来酒劲还没有过，林双绛便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收据呢？”
这些菜市场只要是正规的，在工商那边都有备案，像是摊位费一类的在向租户收取之后都很给一张收据。可是这个男人拿了钱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有些奇怪。
对方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看了看林双绛身后的孙芳，见她低着头没什么反应，知道是这个小丫头自作主张，于是就猛地向前跨出一步，露出满口黄牙。
女孩被吓得后退，男人哼哼了几句便离开了。
不对，有哪里不对。
等她回去和孙芳收拾东西的时候，只见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女性走了过来。
她招呼道：“阿姨，买东西吗？”
对方和善地笑笑，表明来意。
“我是来收摊位费的。”
“摊位费？不是刚才的男人才收过吗？”
孙芳从后面探出身子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女人，慢慢的，她才意识到刚才是被诈了。
“收过了？不应该啊。”
女人面色古怪，翻开手里的笔记本，记录上显示，这里并没有被收过费。
顿时，她脸色也变了。
“你摊位也用了，我看之前的生意也不错，现在想赖账？如果你真打的这个主意，只怕下次市场不会再给你们进来的机会。”
旁边做生意的插嘴道：“大妹子，你们是叫那混子给骗了。那家伙整天在市场里找生面孔下手，你也不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