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芳听见刘桂芬说话，不敢转过身去。
她害怕控制不住自己。
这是人说的话吗？小双是孙子，大双就是根草吗？仅仅因为男女之分，在她的眼中就这么不同吗？
打小没了爹娘，在孙芳心中，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就该竭尽全力对他们好，她不明白刘桂芬为什么那么重男轻女。
回去之后刘桂芬从橱柜里抬出一碗油炸排骨，叫来了林双绛。
“还和奶奶生气呢？”
老人眼睛眯笑。
林双绛也不说话，拿手在盘子里挑拣心仪的排骨，肥的不要，一整块瘦肉也不要，专挑大小均匀，有肉有骨头的。这个部位是肋排，比其他的好吃多了。刘桂芬看着，缩了缩手，没想到这丫头看着蛮头蛮脑，吃东西还挺挑。
吃了两块下肚，林双绛舔了舔手指头，看着老人。
“吃啊，咋不吃了？”
平时做点什么好吃的，你个小丫头不跟馋嘴猫一样盯着。
林双绛不好意思地笑笑，“好事来得太容易，我怕……”
“怕啥呀？”
“我怕这排骨里有毒……”
刘桂芬瞪着她，女孩在盘中仔细翻了一遍，确定没有加料，这才又吃了起来。
“大双，你成绩这么好，平常没有少用功吧……”
“是啊，经常半夜起来看书，蹲茅坑也在背公式呢，一天24个小时，除了睡觉吃饭我都在学习！”
老人都被她说呆了。
“没办法，谁让我就是爱学习！”
说完，她自己都没忍住，笑了。
“那你怎么不好好辅导一下你兄弟呢？你看你成绩那么好，你弟弟却是那个样子，说出去人家要笑话的。”
“笑啥？”
林双绛抹了抹嘴。
“笑你啊。”
“笑我？为什么？”
她有些莫名其妙。
“你看你连自己弟弟都教不好，说出去不是被人笑话吗？”
林双绛一脸严肃地对面前的老人说，“要笑也是笑我弟，一个爹妈生的，偏他自己不长进。”
刘桂芬还要说，林双绛冷着个脸。
“自己不努力，就指望着别人来帮忙，还嫌弃别人比自己厉害，奶奶，你这不是在对弟弟好，是在害弟弟。”
老人一瘪嘴，”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能害自己孙子？“
老林家就唯独只有那么一个宝贝疙瘩，她想还来不及，能害他？
林双绛苦笑。
“反正，你一定把你弟弟成绩搞上去，他好了你才好，知道不？”
女孩翻了个白眼。
将桌上的排骨端走，刘桂芬阴阳怪气地说：“以后要还想吃好吃的，必须好好教！”
“哦。”
林双绛拍了拍手，这些天有空和孙芳出去，都有在外面加餐，她其实也没那么想吃。
转眼就要到了周一，林双绛和林双鹿都要去各自的学校报到了。
林双鹿背着个新书包，蹦蹦跳跳和刘桂芬从外面回来。
老人看了一眼林双绛，林双鹿脸上也有些得意，前些天被骂得痛哭流涕，现在又开始作了……林双绛心想只要有刘桂芬在，林双鹿只怕是要越来越歪。
当着自家姐姐的面，林双鹿打开簇新的书包。
里面是一个双层铁皮文具盒、是立体的小赛车形状。打开之后，铅笔、钻笔刀、橡皮擦满满当当一盒。又继而拿出几个塑料封皮，明明是个男孩子，却选了几个美少女战士的图案。
辣眼睛啊，我的弟！
他有意无意地将东西慢慢拿出来，平摊在桌上。
发现林双绛似乎不感兴趣，男孩有些不高兴，只拿着书包拍打也不解气。
林双绛心想这回还真是下血本了，这些东西少说也一百来块吧。看来为了证明自己对孙子是真心好，刘桂芬真是舍得。老两口的退休工资加起来也不超过一千多块，这回就去了十分之一。
孙芳出来，看到客厅里奇怪的景象。
婆婆刘桂芬带着自己的儿子坐在一边，女儿坐在另一边。儿子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文具，时不时拿起来显摆一下，婆婆喜笑颜开地看着。女儿缩在沙发一脚，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
一个孩子脸上，怎么会有这样不符合年龄的表情。
这些天她也知道自己的婆婆是个什么人，此刻一见这场景，心里跟明镜似的。
孙芳叹了一口气，明天就要开学了，得给大双也买点东西才对。转身进房间里去找林友良，给他说了带女儿去，男人答应了。
她有点不放心。
“我这里还有一点钱，你带着女儿去，看她要点什么。我下午出去帮工，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时间来……”她给林友良讲这些天找到一个零工，并明说是收破烂。
“你去吧，小心点。钱……我这里还有。”
孙芳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下午林友良带了大女儿出去，在街上转了一圈没看到卖文具的。林友良其实对云通市并不熟悉，这些天也是待在爷爷奶奶家里，很少出来活动。林双绛眼看越走越远，拉着林友良说：“要不去学校看看。”
走出这么远，男人有点不甘心。
“再走走吧。”
于是又走出一段路，周围的街道越来越宽阔，人也越来越少，应该已经出了市中心。
“爸——”
林双绛忍不住喊道。
林友良也没想到走出这么远，只得又带着女儿往回走。好在林双绛认路，带着他又回到了熟悉的街道。林友良有些挫败，走着走着看见不远处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又带着林双绛过去。
林双绛不愿意，但还是跟过去了。
这是云通市的小商品市场，林双绛长大之后来这里已经衰败很多了，远没有现在看着那么热闹。三轮车、面包车、火车，车进车出，赤脚的农民，穿皮鞋的老板，各种人，形形色色。
门口的商品从针线到家具，应有尽有。
云通市辖区内的县乡，货物都是从这里集散。
许是很久没看到这么多人，林友良显得兴致勃勃。带着林双绛走走看看，几乎忘了是来给她买文具的。
看了半天，林友良才想起正事。
“老板，有没有文具卖。”
翘着二郎腿在记账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指了指市场里面。
“那边，外面没有。”
“好，多谢。”
进入一个狭长的通道，来到了市场里面。按照老板指的方向，走过卖家纺的地方，很快就看到了文具的集中摊点。各家门前还有一个常常的摊子，上面摆满了各种作业本、笔记本还有书皮。
林双绛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多的文具，一时也看花了眼。
便宜的作业本，两角一个，质量好一点的五角一个。
还有各种规格，林双绛翻了翻，还有专门的英语作业本和日记本。
把常用的几种作业本各自拿了一些，她转到店铺里面，和外面不同，里面是专门卖文具的。铅笔、尺子、玩具，满满当当充满了整个商店，林双绛拿起一只铅笔，上面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比以前用的中华2b看起来要赏心悦目多了。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
小到一只铅笔的图案都能挑上许久。
林双绛大概拿了一些，转过头去想找林友良拿钱，只见男人站在门外有些窘迫地在翻包。
他手里大概有十来块的零钱。
将选中的文具放回一些去，林双绛拿着碎花圆筒小笔袋，左看右看，也放了回去。自动铅笔不要了，换成普通铅笔，笔芯和圆珠笔也不要了，她来到最里面，买了一瓶墨水。
她的钢笔还能用。
“爸，我买好了。”
林友良进来，看林双绛的东西，皱了下眉。
“就这些？”
“嗯。”
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拿起东西跟老板结了账。林双绛提着松松垮垮的口袋从店里出来，旁边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和父母说要买哪一个书包，家长的手上提着满满一大口袋，琳琅满目的文具。
林友良有些愧疚，回去的路上买了一块钱的雪糕给林双绛。
黝黑的女孩开心地吃着，雪糕用的是本地的牛奶，冷香四溢，咬一小口放在嘴巴里慢慢融化，是这炎热的秋后最好的享受。
林友良陪女儿走着，忽然说道：“大双，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林双绛“嗯”了一声，依旧吃着慢慢吃着雪糕。
早上起来，孙芳已经不在了。林双绛把张奶奶给她绣的单肩包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刚好能装下语文和数学课本。林双鹿还在睡得扯呼，灵机一动，她把男孩的鼻子捏住，然后又把他的嘴巴也捏住。
不出几秒，林双绛噗一声坐起来，手抓脚踢。
“干嘛？”
男孩揉揉眼睛。
“起床啦，少爷！”
林双绛揪住他的衣领子，将男孩拎了出来。
林友良已经起床了，正准备来叫两个孩子，看他们出来了，就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两碗面条。
快速吃了，三人出去去学校。由于林双鹿要小一些，林友良就先送他去学校，林双绛自己去报到。七点过，路上的车还不多，通往学校的路上的，全是家长和学生，挤占了车道。林双绛跟在人群的后面，和父亲弟弟道别，便向最上面的一小走去。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少，剩下的都是一小的学生。
这画面倒是挺像鲤鱼跃龙门，一阶的人比一阶少。
大浪淘沙，社会的竞争是如此残酷。
进了学校，林双绛来到自己的班级，心里有些紧张。这回分班级，她分到了五年级1班，和在龙泉小学时一样。不同的是他们一个年级也只有两个班，这边一个年级有8个班。
还没有上课，教室里只来了一部分学生。
林双绛看了看，面积很大，就是桌子有点太多了，基本把整个教室都占满了。
窗子边有一个饮水机，窗台上放着各式水杯，应该是学生自己带的。
林双绛在教室外，看着楼下的操场，静静等待老师的到来。上课铃刚响，一个身形有些微胖的短发女老师便抱着厚厚一沓试卷过来。
“老师，我是刚来的插班生，叫林双绛。”
来人有点诧异，“你自己过来？家长呢？”
“我还有一个弟弟，也是今天去学校报到，赶不过来了。”
“哦，这样。我是这个班的班主任，教语文，你可以叫我马老师。进来吧，马上开始上课了。”
进去之后也没让林双绛自我介绍，只说多了一位新同学。然后让男生帮着去办公室里面搬桌椅。帮忙的几个男生个子长得很高，一点也不像小学生，东西到了之后，老师有点为难。
“班上已经没有位置了，这样，先放在过道上。”
桌椅放在了最后一排的过道上，后来林双绛才知道，学校说名额紧张是骗人的，其实是根本没有名额了。八十多个人一个班，最前面的座位已经抵到了老师的讲台。通常教室是四个大组，每组有两列纵队。这个教室只有两个大组，每组是四列纵队。偌大的教师逼仄得紧，只有两个仅仅容许一人通过的过道。
由于林双绛的到来，最后一排的同学很不开心。
因为他们的空间已经被挤占得没了。
“好了，今天我们要讲半命题作文，也是以后小升初考试的常见作文题，你们一定要把我之前讲过的东西记牢。”
早上四节课，前两节语文，后两节数学。林双绛偷偷看了一眼教师黑板后面的课程表，除了语文数学，一个星期还有一节体育课。对小学生而言，其实负担很重。
龙泉小学至少还有音乐、自然课，这里压缩到除了语文就是数学。
也太压抑了吧。林双绛心想。
马老师将试卷分发下来，给他们两节课的时间写一个半命题作文。林双绛自信写作文她还是可以的，于是也开始动笔。整个教室安静得只听得到学生写字的声音。
下课时间，除了要出去上厕所的同学，没有人离开座位。
一节课时间，林双绛已经写完了，但是碍于周围的人没动，她也没法走出来，只得坐在座位上。
到了第二节课，她只好拿出课本，看了起来。
等到快下课，老师让同学吧试卷传上来，然后就走了。林双绛多少有些不适，枯坐了将近两个小时之后，终于能站起来活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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