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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众人,何人不知洛家三小姐从小执玩成性,在京中大大小小的宴会那么多,从未见过她露脸,别说才艺了,就是琴棋书画有一样她能拿的出手,在场中人愿意当场扇自己几个巴掌的都不在少数。
这些年洛白苏恶名在外,在家却饱受欺凌,加上江氏母女故意抹黑传出去的风言风语,硬生生将洛白苏的形象一再恶化,这也是为何今日一开始无人认出她的原因。
谁也不会将一个恶女和一个仙子捆绑到一起联想。
四周议论声彼时高涨,萧承越坐在上首,脸色越听越难看,双眸微眯盯着台下的人,一股冷冷的煞气从四周蔓延开来,惊得一旁的人不由抖了一抖。
“殿下,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沈云念轻声问了一句,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大殿之下众人期待正紧的洛白苏。
萧承越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方欲站起身,却见不远处林杳手执酒杯,仰头一口饮尽,紧接着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走到大殿中央。
“臣女才艺浅薄,本不应出来丢人现眼,但今日是太子殿下的大喜之日,臣女愿献舞一曲,恭祝太子殿下与沈良娣,执手同心,早生贵子。”
最后的一句,她说得尤其大声。
一抬头,双眼冷冷地看着殿上那人,袖下的银针还插在手指之上,一用力,竟将根根银针一股抵住,直断成两截,一般遗留袖中,一半已断入指尖。
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她心中的凉意,到底是医者,知道如何施针不会流血,在场众人竟没有一个人看出她手心中的变化。
萧承越迎着她冷冽的目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让他觉得陌生,她的话,像一柄柄利剑一般直往他心口上捅,疼的却是他们两个人。
她一定是误会了。
萧承越此刻心中慌乱如坐针毡,他只想宴会快点结束,好早点去跟她解释清楚,他不想被她误会,更不想有人打着他的名义随便伤害她。
却那时,林杳一语毕,转身朝旁边走去,四名乐师听从她的安排,站往大殿四角,不过一会儿林杳又走了回来,立身站在大殿中央,朝一旁的乐师点了点头。
随即,四周的烛火一时之间尽数熄灭,只剩下金鼎之上浅浅夜明珠的亮光照射着殿内。
清澈的琴音缓缓从四面八方涌来,众人还未来得及惊呼,只见大殿中央一个浅白的身影从地上渐渐往上升起,伴随着脚底的弧度,一个圈接着一个圈旋转开来。
只见林杳脚下生莲,兰花手位置于头顶上方,曲线微弯,跟随着身体的记忆,一曲古典窈罗舞顺势延展开来,一步一生花,罗裙饰作水中芙蓉,和着乐曲一拍不落。
随之音乐渐渐加快,她脚下也随之变换,柔和的夜明珠光下,宛若隐隐白莲,几番轮转,众人已分辨不轻眼前的到底是人在舞动还是花在绽放。
这样的舞蹈,在一众从小见惯曲艺妙舞的人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众人只是看着,却那时,林杳绕着大殿突然跑开,速度之快,取下袖间的轻纱,直接投掷出去,刹那间,四周的烛火又被点燃。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大殿中央不知何时已经摆满四个屏风,上面均是白纸一张。
林杳纸笔点墨,飞唰唰在上面落笔,一个舞姿落下一笔,手腕强劲有力,待舞毕,四个屏风上留下四幅泼墨山水图,其间以梅兰竹菊为引,天虞山水辅图,远远看来,煞是精巧。
“她……她怎么会……”
大殿两旁的人已然看呆了,犹其是洛清婉,她本想借此机会让洛白苏丢脸,从此身败名裂,谁知,竟被她一个反转,出尽了风头。
就连一旁的老夫人,洛亭安都看傻了眼,他的女儿何时出落得如此优秀?
对面的几位皇子王爷,更是赞不绝口,萧景珣年幼,起身拍掌大喊,“好,跳的好。”
“从古至今,只听琴棋书画舞,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将琴乐,舞蹈和书画连为一体还如此协和,真是青山后浪,人才辈出啊,不,老夫回去定要重新撰写一本《艺言录》,以作记载。”
角落处的翰林院大学士简直将林杳看成了瑰宝,双眼冒着光直盯着她看,仿佛如此,便能立马写出一本书来。
“洛爱卿好调教,两个女儿均是如此出众,实属难得啊。”盛治帝笑盈盈地赞叹道。
洛亭安站起身,唯唯诺诺地应承了礼节,额头上的汗水顺着下颔直滑落入衣领之中。
他藏了这么多年,还暗中刻意放任江氏不给洛白苏请艺师,就是为了避免出现今日的状况,谁知洛白苏天资聪颖,无师自通,平日里没表露出来也就罢了,现在……
那个秘密,也不知还能再瞒多久。
“三小姐不仅医术精湛,才艺更是过人,这么多年,竟是埋没了。”
“皇上,如此,得赏。”郑皇后端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慈祥姿态,温和道。
“哈哈哈,是得赏,得重重地赏。”盛治帝朗声大笑,“洛白苏,朕今日许你一愿,说说,你想要什么?”
面对如此多的赞赏声,林杳依旧眉眼淡淡,不卑不亢地抬起头,看向萧承越的方向,再往旁边扫视一眼。
突然语调平和道,“白苏身为天虞子民,献出药单实属分内之事,今日庆功大宴,能得陛下和众人一笑,已是满足,白苏不要任何赏赐。”
此言一出,周围议论声更是高涨。
她是不是今日吃错药了?
皇上亲自封赏都不要?
世上竟有这样傻的人?
“哼,装模作样,只会装清高,真恶心。”
洛清婉气得咬牙切齿,双手紧紧地拧着方帕,一偏头,竟发现萧卿逸正一脸欣赏地望着林杳,当即更气了。
萧卿逸眼中的神色,此时已由最初的不屑,转变为震惊,再转变为危险。
曾几何时,这个女子还整天缠着他说要嫁给他,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见过她鲁莽的样子,愚蠢的样子,不可一世的样子,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泰然自若的样子。
如此变化多端,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不经意间,连萧卿逸自己都未察觉,竟对她生起了几分兴趣。
“哦?”盛治帝轻微瞥眼,朝萧承越看了看,“当真,什么都不要?”
“回皇上,臣女,当真什么都不要。”
林杳依旧淡定回答,因为之前喝了不少酒,现下酒劲上涌,脸上泛起了几丝红晕,却更衬得她美貌动人。
郑皇后看向一旁的沈云念,萧承越的一举一动亦毫无遗漏地落入眼中。
“皇上,哪有亲自让人女儿家开口要东西的道理,再好的赏赐,都抵不过一个如意郎君来得重要。”郑皇后侧身在盛治帝面前低语道。
“如意郎君?”盛治帝像幡然醒悟,点头笑道,“既然你不肯要,那朕便为你作主了。”
还未待林杳反驳,盛治帝一言下。
“你与宁王早有婚约在身,之前因为赈灾一事才有所耽搁,现下宁王平安归来,你们的婚约也当如期进行了,朕今日便当着百官后庭之面,许你二人,择日完婚。”
“时间,便定于三月之后初春,如何?”
什么?!择日完婚?!
盛治帝这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霎时,在场众人又是一惊。
还未待林杳开口,萧卿逸首先站了起来,拱手跪拜,“儿臣,谢父皇恩典。”
“卿逸哥哥……不可以!”一旁的洛清婉见状,险些冲出去,幸好江氏及时拉住了她,洛清婉回过头,满眼泪光,“母亲,卿逸哥哥不可以娶别人,他是我……”
“的”字还未出口,江氏立马伸手将她的嘴捂住,“婉儿别闹,这是圣旨,你可知违抗圣旨是何罪名?!”
洛清婉霎时住了口,哭着退到后面。
萧承越紧盯着殿下的林杳,双手紧了又紧,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回身,刚想出口反驳,便闻身后清泠的声音适时响起,“臣女,谢陛下恩典。”
萧承越回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林杳依旧静静地站着,双眼直视萧承越,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可言。
她,是在怪他?
所以宁愿选择嫁给宁王,也不愿意等他一句解释?
盛治帝略微扫过一眼萧承越慌张地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然而这一晃而过的神情,却没逃过林杳的眼睛。
“啊……”
“不好,方夫人要生了!”
却那时,大殿后方响起一阵痛喊,四周的人霎时围了上去,人群中有人喊着,“快,方夫人要生了,快去找太医。”
殿上的人已经乱做一团,不少人探头去望,也有不少人紧张地凑了过去,长长的桌椅,瞬间被人群拥满。
“快,宣御医,宣御医。”盛治帝一声高喊。
“不好了,方夫人大出血,孩子快要保不住了。”
不知是谁又喊了一声,四周更是慌乱。
林杳见状,二话不说,直接两步跳上桌子,高声喝止,“别乱动,往后退,给孕妇留下足够的空间!”
明明只是一个十五的小女子,气势却犹其地足,闻言,众人一愣,顿时住了手脚,开始纷纷往后退。
林杳见到空隙,踩着桌子直接三两步飞身直下,来到方夫人身边,便开始快速出手诊治。
此刻,方夫人肚子高肿,比普通孕妇还要大上一倍,下面正不断往外溢着鲜血,浓稠的血液中有淡黄的黏液随之涌出,她仰身倒在地上,身后的方尚书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看这情况,方夫人怀的,应该是双胞胎。
而且羊水已经破了,若再不接生,恐怕母子都会没命。
管不了这么多了,救命要紧!
林杳牙关一咬,快速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布袋,从其中掏出一把匕首,众人一见,纷纷愣住,不少人从旁议论,“她这是要杀人啊!”
“从没见过有人用匕首接生,难道这是要刨腹取子?天呐,太可怕了。”
林杳眉头紧皱,在工作上,她从不允许别人对她有任何质疑,当即冷光一扫,沉声道,“谁再多言,舌头一起割!”
“再等等吧,御医马上就要到了。”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
“不能再等了,方夫人腹中胎水已破,若是胎水流尽,孩子可就保不住了。”一个生过孩子的贵夫人当场站出来反驳。
“我相信洛三小姐,她可以的。”却那时,一个支持的声音陡然响起,林杳持刀回头一看,说话那人,正是当初自己救过的张季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