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和祈兰的死为宫里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孩子尚未出世,身上便已背负上了两条人命。
就连夏望之也心情不好了好一段时间,非但不像平日里那般拈花惹草红袖夜添香,竟然连容嫣处也是除了白日里探视一番便绝不再多留。看起来像是在清心寡欲为这孩子祈福,倒当真是一副转性子了的模样。
可无论如何,容嫣的孩子终究还是没事,而钱孟起的婚期,也在纳征算了吉时之后,终于姗姗来迟。
有皇后娘娘亲自赐婚,又有望帝特地准备嫁妆,为钱孟起硬是铺起了十里红妆的门面,天家的风向可想而知。
而婚礼当日,向来不参与此类场合的萧阁老给出了天大的面子,竟然亲自到场做贺,虽然只是略喝了杯薄酒,可钱孟起依旧受宠若惊,亲自将其请到上座敬了一杯。
这个人情着实卖的大了,萧珅身为文官之首,又是内阁首辅,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到场,无异于默认了萧党对夏望之宠幸武将一事表示了支持。同时,也是在为夏望之接下来可能的出兵征伐先行铺路。
萧珅并未久留,送上贺礼后便告辞了,可他这一来,整个席上的气氛登时不一样了。
钱孟起亲自送到了门口。他身为望帝宠臣,替武将们挣足了面子,前来道贺之人本就络绎不绝,更加上还被武将们着实灌了一番。即便他是海量,可眼下脑袋里还有些晕乎,连面上的惊讶表情都还没能收拾完全。
萧珅见他神色反倒只是微微一笑,“钱将军大喜。”
钱孟起想起在关东时曾听闻的族内秘闻,酒登时醒了一半,先是一愕,随即深深一礼,“谢阁老大恩。”
萧珅却笑了,“皇后亲自做媒,老夫如何能不来?”
这是摆明了看在萧锦的面上,萧珅爱女之名京城皆知,萧阁老也就是明明白白了告诉钱将军,老夫之所以来就是为了萧锦。
这人情,卖给的可不是天子,而是皇后。
旁人也就罢了,可这是两朝元老的萧珅……这话一说出来,不免就有些令人寻味了。
钱孟起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谢阁老吉言!”
堂上鼓乐喧天,也无人听清他二人究竟说的什么,萧珅知道他明白了意思,笑眯眯转身告辞。
钱孟起在门口亲自笑容满面送人,可眼中神色却是晦暗不明。
萧珅亲自光临钱孟起婚礼之事很快便传到了望帝耳中,后者原本为了昭示圣宠,也去钱孟起婚礼上露了个面,可他着实不愿意坐在上首,转了一圈也便回了宫。
不想竟然就这么点时间居然就和萧珅擦肩而过。
见夏望之出神,王公公不知他究竟是喜还是怒,最近这些日子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关系看起来似乎缓和了些……可萧阁老出面,这又算什么事?
望帝的手指在桌上缓缓敲击,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王公公小心侍立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怕惊扰了夏望之。
萧珅出面示好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日他执意要进宫见萧锦就是为了此事?
不像,萧珅地位稳固,而萧锦……只要萧珅还在一日,这个皇后位置也稳如泰山,那么,难不成是萧锦还打算干政?
不不,萧锦连后宫权柄都懒得接手,可若是单单为了容嫣有孕一事也未免太小题大做,刘太医一事看起来也不像和她有关。旁的不说,就凭萧锦那股骨子里的傲气,怕也是不屑于做这等下三滥之事。
又或者是萧珅想修复君臣关系……
夏望之脑中一团乱麻,索性站起身来,打算去见一见萧锦,“摆驾元沐宫!”
王公公还在一边缩头缩脑企图将自己缩至透明,闻言脖子还没来得及伸出来,险些卡在肩膀里,龇牙咧嘴道,“皇、皇上?”
夏望之一转头登时皱了眉,“你这是在作什么?”
只可怜王太监颈骨卡住了一时动弹不得,歪着脖子苦着脸道,“奴才这就去准备!”
有了前几次的不幸经验,夏望之也没再摆什么悄无声息的去瞧瞧萧锦在做什么这一套,反而是光明正大的去了元沐宫。
从通报到摆驾,架子一应俱全,这下全了规矩,萧锦也只好按照礼数早早便出来迎着,做足了夫妻鹣鲽的模样。
夏望之瞥见萧锦没来得及收起的那抹不乐意,心情登时大好,“皇后看起来气色不错?”
萧锦皮笑肉不笑道,“不如皇上会养生。”
……原来皇后一直在关注着朕的日常起居,夏脑补帝望之忽然从内心升腾起了一股莫名的欣慰和优越感。
这样看来,倒也还不算俏媚眼抛给瞎子看。
萧锦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面露微笑的夏望之,“皇上?”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望帝猛然回过神,轻咳一声,“不请朕进去说话?”
萧锦:“……臣妾请了您几次了您在发呆。”
夏望之:“……”
两人在门口尴尬了片刻,青浣识趣地送上茶后便退了下去,萧锦抱着茶杯,似笑非笑看了望帝一眼,“皇上在臣妾这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也就罢了,近些日子如此修身养性,今日又到元沐宫来,敢问皇上,最近可是臣妾对皇上何处有所得罪?”
“得罪没有,可满意却也无,”夏望之却反倒优哉游哉地笑了笑,“就算让旁人臆测又如何,难不成皇后竟然还是怕人闲言碎语?”
萧锦故意叹了口气,正色道,“皇上说对了,臣妾可是最注重风评和名声的了,皇上不是早就知晓?”
若说是之前,说不定夏望之还当真会信了她,可现下萧锦的所作所为,却全然令他看不透了。
夏望之看了萧锦一眼,难得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皇后,朕一直不明,你究竟为何要嫁给朕?”
萧锦品茶的动作一顿,隔着氤氲的雾气看来,对面夏望之的脸竟然有些模糊,“皇上以为……是如何?”
夏望之却惫懒地笑了笑,“没什么,朕只是随便一说,皇后可别当真。”
萧锦眯起眼看着他,不免疑心难不成望帝对她先前所作所为仍存疑虑,说不得还担心她行那太后夺子之事……
天地良心,她可真不愿给人白养孩子。
这厢萧锦正胡乱猜测,那边却听得望帝道,“萧阁老今日去参加钱将军的婚宴了。”
萧锦手一滑,险些没打了手中的杯子,诧道,“什么?”
这一下倒是连萧大皇后都有些意外了,她虽然同萧珅言及请他手下留情,可却没想到萧阁老竟然会做到这般地步。
夏望之见她一直保持着惊诧表情,心中没来由地松了一松,打趣道,“尽管放心,不是去闹场子的,还送了贺礼。”
萧锦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强调道,“……皇上,臣妾父亲乃是内阁首辅。”
夏望之:“说不定萧阁老老夫聊发少年狂,突然想感受一下第二春?”
萧锦:“……慢走不送。”
“朕一直很好奇,萧阁老之前一直对钱将军态度中立,为何那日见了你之后突然变了态度不说,甚至还亲自参加他的婚礼?”
萧锦笑了笑,“这能满足皇上的心愿,难道不是件好事?”
“臣妾自然无法决定父亲的想法,可却还是能够劝上一劝,”萧锦搬出自己当时忽悠萧珅那一套,诚恳道,“皇上之所以对钱将军施以重用,难道不是为了开疆扩土?”
萧锦的脸同前朝那帮喋喋不休的言官间忽然微妙地发生了重叠,这让夏望之不免有些不习惯,“说不定朕不过是想行那商纣之事。”
“那皇上也得先有名妲己,”萧锦道,“皇上,有些话臣妾不当说,但后宫终究不是消磨时间的地方。”
“与其让您把时间精力都荒废在莺莺燕燕上,臣妾倒宁可您有些别的想法。”
她不说野心,却也不说劝阻,只是平平淡淡地给出了她的意见,以免让夏望之怀疑乃是萧家野心作祟……说不得还是打着若是能唆使天子亲征,不定还会上演天子战死沙场好戏的准备。
这样会对他荒唐行事进行劝说的萧锦,才是他平日里习惯的皇后。夏望之这才从萧锦的身上寻到了些许熟悉感,皱眉道,“你今日倒是不同寻常?”
萧锦连萧珅都能连骗带蒙过去,有了先前的实践,眼下对付夏望之自然更是手到擒来。
“皇上此来多半是想问问为何父亲会对武将宽容,”萧锦轻声道,“若臣妾说是为了大夏,不知皇上是信还是不信。”
这一句话半真半假,可却似乎是踏实了望帝的心。
夏望之此人生性多疑,从不接受人无缘无故的好处,更担心每一步对他的示好后都存在陷阱。
若非如此,他也活不到现在。
可若是不在此时催上一催,夏望之不急,她可是有些急了……萧锦微微眯起眼,想起梦中她忽然回忆起前世身死时的一个细节。
她从墙上坠下的同时,似乎隐约间看见了夏望之的脸。
“虽说后宫不可干政,”夏望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副恩赐的语气,“可看在你为朕分忧解难的份上,朕就不治你的罪了。”
萧锦:“……臣妾谢主隆恩。”
夏望之:“免礼。”
萧锦:“……”
“对了”,望帝临走时忽地想起一事,“朕打算下月去春狩,你若是想决定人选,现在便可以开始了。”
话毕,便亟不可待地转身而去。
这是利益交换,也是对萧锦的感谢,虽然不知为何,可却似乎在某种程度满足了望帝的心思。
虽然从目前来看,压根还看不出他算盘的任何苗头。
但萧锦冥冥中却有种奇怪臆测……当年她身死一事,背后藏着天大的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就会逐渐明晰暗线,主线也会逐渐明确了qvq
埋线这么久总算能开始揭秘了好开森!
嗷蟹蟹aa妹纸的手榴弹,爱乃!=3=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