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面目模糊的人走過來,說自己是堯舜之人。
“啊,是天下太和之時的人啊。”我很是羨慕。
“你們和我們也沒什麼太大區別嘛。”他說。一樣寫寫段子膾炙人口。
“那你就是那寫段子的人咯?”
“不全是,”他回答,“人民的智慧怎麼可能只集中在我身上呢,不過我確實創作過一些口口傳唱的歌謠。嗨,那都是隨意編出的,有感而發,自然而然。”
他眼光又黯淡下來:“可惜傳下來到你們這兒的沒有什麼咯。有些朗朗上口的絕妙文思,你們是不會懂的。那時候有那時候的特定情境。就像你會覺得後來人能和你們一樣感同身受江南皮革廠嗎。”
立我蒸民,莫匪爾極。
不識不知,順帝之則。
“這怎麼流傳下來了?”他奇怪。
“當然啊,這是稱讚堯帝的英明統治使得國泰民安啊。”
“什麼?什麼意思?”他驚詫。
“這首歌謠是說,使我百姓得以豐衣足食,是因為帝王你無邊的功德啊。不投機不取巧,順應了帝王你合乎天理的規律才會得以如此。”
他歎了口氣。“這歌謠是我作的。”
“那你為什麼要驚訝啊。”
“這首歌謠是說,我等蒸忙如螻蟻的百姓在當下有立錐之地,是你自己稱頌自己的無邊的功業所致的啊。不讓我們了解真正的知識,不讓我們接觸外界,對對,這就是順應你帝王的準則。”
我驚詫。這樣解釋的確更加通順。怪不得許多上古歌謠如此與表面意思相差甚遠。我一直以為是時代久遠用字不一,還在感歎聖賢怎麼會說出貶低女子或是強求世人的話來。
“其實你們那個時候流傳下來的歌謠非常少喔。屈指可數。”
“唉,當時可是歌謠盛世啊。”
我也遺憾。
“他們竟然如此慘下黑手。”
我急忙問這話里意思。
“我們那個時候,有許多歌功頌德的歌謠,大部分不是帝王樂官就是帝王本人的集團所作,百姓不許讀書只是稅收的螻蟻,活得像臭水溝里的蟲子。可但凡有人敢有怨言,就剝奪田地流放為戰奴。大家為保生存又不敢怒言,就默然了。所以沒人敢反抗,也反抗不起來。可那些貴族所作的歌功之作簡直令人作嘔,讓人憤怒他們的良心都到那裡去了。民間私下里偷偷唱這反諷的歌謠,實際上不計其數。可但凡被發現,歌謠禁唱,所作者受以極刑。險惡、險惡啊。”不知不覺他已經滿臉淚水。
“後來家天下後那些歌功頌德的歌謠不再受到上層追捧,人民怒而唾之,終於報了心裡不敢發的火,可是這都不知道過去多少代了,有多少百姓根本沒能活到那一天。”
歷史真是虛假。
“真實的都被封死了啊,就算當時的人站在你面前,大部分都不敢說那真實啊。”
後世敬仰的堯舜時期居然是如此。
“當然也不是壞事做盡,只是打壓自由得太嚴重。”
時間久了,百姓也認為這是自然而然的事,帝王難做,這是維穩的方法。到最後,漸漸真心也去敵對那些追求不應該得的知識和自由之人,只是真心所向到底是什麼,他們已經無暇思考。普中原到處都像是帝王的密探,不知怎麼就被得知所作歌謠了,再有心術更邪者,為了和誰爭利,故意曲解那人的歌謠中字句說其忤逆。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鑿井而飲,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這是我同鄉之人將死時所作,那擊壤,哪裡是什麼投射遊戲,是誰被發現作如此不恭敬之歌,帝王派人縛之于樹,以繩吊其頸,未死之時眾人以臭壤擊之,直至死亡。”)
帝力可奪我田,帝力可喪我家。
今命不存,帝力于我何有哉。
沒關係,我也不是那麼容易拋棄歷史來相信這麼一個面目模糊的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