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的时候,两人抵达竹山小镇。奔波一夜,年轻人锦衣上尽是尘土,脸色却还精神。他慢速穿过镇子时,发现身前的人安静异常,且鼻息粗重。他一探额,一片滚烫,便忙寻客栈落脚。抱临安公主下马时,他才发现她的伤口又在流血。这姑娘脸色惨白,触目惊心。
李婷妤醒转过来,头痛欲裂。她一眼看到窗前的背影,生不如死的气愤涌上心头,想起身拿剑。那人转身走过来,伸手便要摸她的头,她一掌拍开。
“力气这么大是已经恢复了。我们启程。”
李婷妤死死地瞪着人,看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反感至极。
“我不回去,要杀你就杀吧!”李婷妤心气高,把自己给堵结实了。
她不是宁死不回。她只是宁死不跟他回。
他听到她这句话,直起身体,淡漠地望着她依旧苍白的脸,收在后面的手指却起落了几回。僵持了一会儿,他说:“我去找辆马车,你休息休息,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
“放你娘的狗屁!我、不、回、去!”她大嚷过去,下一瞬,就被他扣住了脖颈。年轻人眼中的阴冷让临安公主打了个冷颤。
“谁允许你这样放肆的?我告诉你,我们一刻也不能耽搁,否则都得死!”
临安公主十七年来第一次让吓得魂魄丢失。
他推开她,衣袖甩在她脸上,微痛。
他说:“大衡有你这样的公主简直是祸端,你难道只为自己活吗?”然后就离开了。
李婷妤愣了许久,猛然心中一颤,跪起抽了床侧的宝剑,挥起即斩,床沿裂开。她大叫一声:“狗娘养的!”气得牙齿格格响。
此时床体坍塌,李婷妤整个人摔到了地上,吓得嚎啕大哭。
年那公子将李婷妤硬塞入马车里,她不肯屈从,他便封了她的穴。李婷妤口无遮拦地大骂,差点吃了耳刮。
年轻人驱车出了小镇,踏入一片十里荒地。过了这片荒地,即到阳京。
李婷妤骂累了,也不委屈了,要求解开穴道。
“我快死了!”
这时候年轻人感到了异样。方才让李婷妤牵制住,一时分神,现在发现已晚。
还是迟了一步。
他们竟毫无动静地,越过了自己吗?
他驱马走了一阵,给叫嚷的人解了穴。
李婷妤窜出车厢,对上一排乌压压的人马。
有百来号,整齐肃穆地立在草野间,连马儿都不肆动一下。李婷妤见过大气的军队,可是有些被这区区百来人惊到了。
这种气势有如千军万马。
她偷望站在车下的人,想看出一点“前面的人马是自己人”的迹象。可是他眼中的残嗜之气表明她在妄想。
前列中一个眉眼豪烈的人驱马向前几步,翻身下来,执鞭朝前一揖,声气洪亮:“居剑庄主大驾。我等已候多时。”
这位一身风尘的年轻人,手无寸铁,孤身站在一辆粗鄙的马车前,轻轻将手向前抬了抬,便有了翻云覆雨的气势。
“在下惭愧。不知诸位有何贵干。”
“齐山门之事,我等来讨个说法。景庄主向来仁厚低调,不知此次为何如此心狠手辣。”
“又是齐山门那群乌合之众!怎么,你们是一伙的吗?娘的,还不嫌够?本少爷今天要看看你们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别以为人多我们就怕你们!”她顿了顿,挤出一句话,“景瑢,抄家伙上!”
她粗犷的嗓音响过这片荒原后,全场肃静。对方都奇异地看着这个粉面少年。
“齐山门一事,”景瑢温软道,“是我们理亏,但只是小小训诫了一番,谈何心狠手辣。另外,在下不知齐山门已入望翎阁。还望楚堂主不要生疑,使得贵派与在下徒生嫌隙。”
那领头人脸上一晃,双眼骤然暗淡下来。身后的人马也有些动荡。大概没料到自己身份竟被识破。
“你们是望翎阁的?齐山门怎么会是你们部下?笑死人了!”李婷妤捧腹大笑。
对面跃出两个人,一刀一剑朝她挫来。
李婷妤跌坐到车架上,千钧一发之际,景瑢执剑在手,截下攻击。下一瞬,已将两人折于剑下。
“周阁主霸称天下,却这样卑戚行事吗?”
楚禹踏前一步,傲视这边:“楚某得罪了。景庄主受人敬仰,今日死于门下堂手中,也不枉屈。”说完即挥刀攻来。他自知凭一己之力根本拿不下景瑢,便授意手下见机行事。
这位居剑山庄庄主二十岁接任父位,现年二十三岁。天下人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四年前白鹭峰他与鸿孤老人的一场交手。他败了。四年之后,鸿孤老人死在周溢青手里。
楚禹则能不心生轻狂呢?
又另上了四人。可是五人对一,楚禹真真正正领略到何为“剑如虹丝,气凌厉,贯生死”。居剑山庄庄主仅用七招将五人制下。
楚禹从未如此一败涂地,生生吞下耻辱。周溢青要他带上百人,让他觉得阁主胆小。现下看来,要杀景瑢,是一定要的!
一队人马翻压过来之际,景瑢将马鞭交到李婷妤手上。
“往阳京跑,不要停!不要哭了,抽它!”他翻掌将马车送出,执剑迎上敌人。
李婷妤不敢不听他的话,抽马直跑。渐行渐远中,她最后一眼看到景瑢从包围中跃出,一身血污。他的剑直转而下,削去了两人头颅。
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早在景瑢与李婷妤逗留在竹山小镇之时,他已飞书阳京,恐生变节。锦骑队守在阳京城,没有庄主命令皆不妄动。
李婷妤一身落魄地驾着马车冲进阳京城时,抓着守门的将士叫嚷:“快、快让秦将军带大队军马杀去郊野……救……救景瑢……”
将士不识得李婷妤,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听到最后的名字后,忙飞奔去报告了城楼上的秦牧。
陈霍名接到通知,率了一半的锦骑队赶出城去。没人知道前方如何凶险,若如庄主之前所料,那势必水深火热。
实际情况比陈霍名想象的还要差。他们赶到时,居剑山庄庄主一身白衣已成血色,玉冠脱落,头发凌乱,扶剑而立。剑身已入泥地三四寸,血污之中晃着青光。
与景瑢对峙的还有二十多人,也有了颓败之气,刀剑都不稳了。他们地上躺着许多尸体,浸着浓郁的血腥。
锦骑队出现的那一刻,景瑢眼中的戾气瞬间熄灭,整个人再无半点威慑,那柄剑又如泥地几分。它的主人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对下属道:“留活口。”然后倒在泥地里。
他身上十多处刀剑伤,肋下最严重。楚禹用剑贯穿景瑢肋下,那里是一片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