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小姐靠近凤栖厢时,里头正出来威远镖局的掌舵赵前风。她微微一笑,想来这凤栖厢的门槛是要被踏破了。
楼主小姐轻轻扣了扣门,软语道:“千华楼展宁玉拜见望翎阁阁主。”
厢房门立即被拉开,一位褐衣青年扬手,袖风满盈,“展楼主请。阁主候您多时了。”
“不敢。”展宁玉细步进入屋内。
她身着粉裙,肤若凝脂,半遮着面纱,眉目明丽,倾倒众生。展宁玉自知有此魅惑,然而当她靠近周溢青时,一切信念都消散不见了。周溢青只是专注地看着她,带着少许温意的笑,眼神并无特别。
这个南方而来的男人,面容秀气,身着蓝色箭袖长袍,大面积织锦刺绣,墨绿色宝石腰带,脚下马靴,如此风尘装束,却懒懒地靠在软椅上,风姿迷人。
“周阁主远道而来,宁玉该亲身伺候左右。无奈楼中琐事繁杂,抽不开身,很是不敬,请周阁主担待。”展宁玉福下身去。
周溢青坐直身躯,笑道:“展楼主言重,是在下冒昧得很。您请坐。”
楼主小姐斟酒面向他坐下,大大方方地举杯敬酒。望翎阁向来南面称霸,此次阁主却踏入江北之地,其心旨引人揣测。
极北之处便是居剑山庄的属地,望翎阁是要越过皇城阳京侵入居剑山庄吗?
难说。
居剑山庄建派久远,名声要比望翎阁大。只是近几年庄主景瑢毫无作为,低调到使人差点遗忘,便使人有了错觉。其实资深之辈深惧北地独坐的居剑山庄。
“您看看,这份祖业到我手上,真是要落败了。百年庆典之际,有周阁主赏脸,才使得蔽楼蓬荜生辉,是宁玉几世修来的福分……”展宁玉叹息,说着话即有些哽咽。
周溢青伸手在半空中压了压,带有抚慰之意。
“周阁主,您才是天下霸主,心胸如鸿,我今日失脸面于天下,幸有您这样的大派照顾。”
“展楼主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蔽楼同样出贴邀请,这……居剑山庄欺人太甚!”展宁玉忽然提裙跪下,“望周阁主莫要舍弃蔽楼,不然真要遭天下欺侮了!”
周溢青看着展宁玉的恳切,凝眉不语,将她扶起来,而后说:“楼主放心,望翎阁与千华楼同在。”
展宁玉破涕为笑,“谢周阁主!”
外头突响敲门声,进来的是千华楼管事,垂手侍立。他后头站着第一美人,连翘。
“周阁主,小人将连翘姑娘带来了。”
展宁玉惊讶道:“这丫头不是让那闹事的小子投到了么?”
方才闹事的贵公子临走时那句“我买了个女人要送给周溢青”喊得极其响亮,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周溢青咳嗽一声,“让这位姑娘去该去的地方吧,周某无福消受。”
展宁玉站起来,向管事说:“莫七,这丫头陋质,不入周阁主眼,如此便按旧例处理了吧。”
听此,连翘顿时花容失色,跪下大哭,连连哀求。周溢青不解地望着展宁玉,淡淡问道:“要将这姑娘怎样呢?”
展宁玉回过头来,恭顺道:“阁主有所不知,这千华楼第一美人向来只有两种命运,要么遇贵人从良,要么毁颜余生伴青灯。”
周溢青望了望连翘,不再说话。管事拉起苦苦哀求的少女离去。哭声渐行渐远,展宁玉的脊背冰凉一片。
周溢青才轻笑一句:“实在可怜。让那姑娘留下吧。”
展宁玉恭顺地福了福身,“是。”踏步出去。
那位千华楼闹事的贵公子一日成名,正当大家议论纷纷何时再见他时,第三日他又于市集中招摇而过了。腰中配剑,但已经换了另外一副。
他确实俊俏,吸人眼目。
今日,他还坐在玉食楼二层窗边,一个人点了一大桌子佳肴,一壶好酒,却不动碗筷。
在座的食客讲着近日江湖的事,诸如周溢青如何胜了鸿孤老人,预测日后望翎阁要霸立天下。
当今天下,高绥景氏,南川周家,各自鼎立南北两地,然周溢青大名在外,渐渐成了武林人心中的霸主。而居剑山庄新继三年的庄主景瑢却极为低调,甚至有人传言这位庄主不通武艺,偏爱琴棋书画,整日与诗酒为名。
“居剑庄主据说爱慕临安公主,要娶为妻子的。”倏然传来这样的言语。
俊俏贵公子一听,了不得!立即拍案而起,“放你娘的狗屁!堂堂公主怎么会嫁给那种人,他配吗?”
大家被他吓了一跳,盯着贵公子,看他满脸通红,便有人调侃道:“呦,小少爷,难不成打饭醋坛子了,你也想娶金枝玉叶啊!”
“那是自然!公主美丽端庄,仙女下凡,多少人仰慕!凭景瑢那个懦夫还敢爱慕她,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们当中有谁要去高绥的,给那龟孙子带句话,他敢对公主动一点心思,我就去取他狗命!”
大家笑作一团:“谁知道居剑山庄对不对公主动心思啊……”
“公子你给个大名,好吓唬吓唬人啊……”
“临安公主即使不进居剑山庄大门,也未必嫁得了小少爷你。听说皇上要许婚……”
正当玉食楼上一群人笑谈之际,阳京城外五里荒郊,一支铁骑踏折草根,呼啸贯来。与此同时,内城贴出紧急皇榜。
临安公主病重,苦无救治良药,寻天下能人异士赴西锐求药。成者招为驸马,策侯,赐食邑。
当今天下,唯一位公主,尊贵如天上皓月,却向来疾病缠身,是元统帝最大的忧虑。
皇榜一经贴出,轰动天下,人人竞相揭榜,武林人居多。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块宝藏。
望翎阁阁主周溢青被密诏入宫,赋予重托。元统帝与其同席,深感忧苦。
周溢青恳切应允。
“阁主料事如神,我们果真早了一步。皇上信任阁主,大大利于望翎阁。”周溢青手下第一剑手方绪望着黎明的天际,淡淡笑道。
周溢青应召入宫,仅带了这位下属。元统帝留宿一夜,他们站在寝宫外头,迎着晨风。周溢青负手而立,宫灯映在他眼中,明明灭灭,如动生息。
“未必。”他的声音没有让风吹散,仍厚沉沉地灌入方绪耳中。“谁也不能低估居剑山庄的力量。我们能早收密报,他们也必有耳目。”
“那又如何,皇上托重的是阁主。”
“决定成败的是公主的药。”周溢青责备了一声。
方绪低头称是。静默一会儿,又道:“阁主,千华楼很可疑。”
“说说看。”
“是。那日,她是有意挑起望翎阁与居剑山庄的敌意,只怕是幕后有人授意。”
“这么说来,展宁玉会是谁的人呢?”周溢青望着方绪,征询道。
方绪顿了顿,“难道是……朝廷的人?”
周溢青没有出声,放目远望微明的东方,“怕只怕是……”
方绪凝视主人,绞尽心思。第一缕霞光映到面前来时,他有些错愕,低呼:“是他?!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