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开国至今,传承底蕴延续的年头和国祚同样长,各个州郡的学府随着世家香火延绵同样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
早些年曾有数百名大儒花了数日一同评测出了一份学府排名,时至今日都还很能服众。
比如荆楚的岳麓书院,排场气势可谓压过天下学府一筹,学府正门前挂着的牌匾上面同样是四个字:‘惟楚有才’。让人听了就觉得傲视群雄。在比如中原第一学府嵩阳学宫,光是讲解经学的大儒就有三千之多,每年前去求学拜师的儒生都可以绕长安城十圈不止。
可在这份学府排名里,却一个是探花一个是榜眼,都得在太学府后面吃灰。
荀先生说太学府正门的牌匾是出自他手?
换做他人苏胤也就笑一笑,全当耳旁风,可今日见了太学府府主周南星和镇平王礼贤下士的做派,却又由不得他不信。
苏胤半边脸都有点抽搐,嘴巴许久也合不上,对于在太学府里习学三年之久的他,这份震惊远比在城外碰到那伙北狄人和见到镇平王还要摄人心魂。
荀先生很淡定,虽然就站在正门的台阶下,离得不远,可望着曾经自己的墨宝目光倒是显得深邃悠远。
“我倒很好奇,你是怎么理解这四个字的。”
荀先生垂下脑袋,浅笑看向苏胤。一缕青丝随风飘起,左手置于身前,右手负于身后,飘逸绝伦,说不出道不尽的君子风流。
苏胤回过神,说实话他对牌匾上这四个字从没怎么留意过,光是每日的柴米油盐就够他忙活的,还有繁重的学业,哪有功夫对着这四个字瞎猜测?
苏胤沉吟片刻道:“君子立世,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嘛!”
荀先生点了点头道:“这是你的看法、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对事物皆有不同的见解看法。当年我题这四字,就是想让太学府的学子自己去想,既自幼苦读圣贤书,立冠即为君子。那生而为人立于天地之间又该如何?人这一辈子总是要经历许多坎坷挫折,亦要做出许多选择。这些选择,便是你在这世间留下的痕迹,只希望当你做出一个决定时,事后不要追悔莫及。关键时候总能想起自己的初衷,不违初心。”
苏胤也笑道:“那先生的见解就是君子立世,不违初心咯?”
荀先生还是头一次爽朗的笑出声,轻声道:“这四个字的解法没有答案,因人而异。我现在的想法却是你所说,这也是为何我又回到长安城的原因。”
苏胤刚刚打消的好奇心又扑腾起了几粒火苗,这荀先生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个浑身是谜的宝库,等待他去发掘。
不管是那几个高高在上大人物对荀先生的态度,还是偶然言语间透露出的信息,都让苏胤忍不住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太学府正中的仪门从里面被人推开,走出几个苏胤并不陌生的大儒,看到荀先生立于阶前时表情各异,气氛也微妙起来。
荀先生一脸波澜不惊,似乎已经猜到了他们脸上的这种表情。
“荀先生、里面请,府主令我们几人在此等候多时了。”
“有劳了。”
荀先生还礼,冰山美人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还吃力的抱着一张七弦琴。
苏胤连忙走过去大献殷勤道:“我来吧我来吧。”
“苏胤!”
其中一名大儒叫住苏胤,吹胡子瞪眼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荀先生的家仆了!”
说完之后,还略带忌惮的瞟了一眼荀先生,随后从苏胤怀中抢来琴身,呵斥道:“回府去!”
苏胤咧了咧嘴,自然是不敢违抗师命,只是这大儒的举动确实耐人寻味。
苏胤想起在马车上荀先生说起朝廷里一半人想要他死,另一半人则不想他进长安城,在看看仪门前这群大儒或敬畏、或冷淡的面孔,行了一礼后就退到一旁,等着一行人带着荀先生和冰山美人走进府门,才敢迈开脚步。
“真有意思……”
苏胤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回到自己那简陋的草庐,李平幽等人早就不知所踪,还好李大公子没有一怒之下烧了他的草庐泄愤,苏胤随手拾起散落在屋内的书籍,随后躺倒在床榻上,长舒一口气。
这一天算的是打他从娘胎里出来最难忘的一天了,先是李平幽几人寻他麻烦,然后又遇到北狄杀手和夜明司的粘杆火拼,情急下拦辆马车还拦出个让镇平王都得躬下身子行礼的荀先生。
“荀推暮……”
苏胤蹙起眉头嘴里念叨起荀先生的名字,可他想破头也实在想不起在哪听过这名字。
在太学府里耳濡目染这么久,苏胤对朝廷里叫得上名的官吏还算有一定认知,三公九卿、六部御史台肯定和荀先生没关系。
至于武职里面,三公里的太尉王昂出身河内郡士族王家,而大将军姜承则是中原青州大族姜氏的嫡长子,去年领了圣旨前往雍凉率军平叛,和荀先生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况且就荀先生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还有一身典型的士子气,怎么也不像跃马扬鞭战场杀敌的武夫。
苏胤想着头疼,迷迷糊糊中便昏睡了过去。
待到黄昏时分,草庐门外哐哐的响起敲门声,苏胤睁开朦胧睡眼,打着哈欠开了门,看到江朔北一脸兴奋的冲进屋子。
苏胤纳闷,今天还真是奇了怪了,平时这小子总是一脸万事置之于身外的冷淡,对太学府内发生的大小事从不在意,怎么今天一脸吃了大瓜的模样?
“你不会和谁去服了五石散吧?这么兴奋?”
江朔北毫不见外的坐在苏胤的床榻上,搓了搓手呸了一口道:“放屁!老子就是死也不会吸那玩意!”
苏胤一觉醒来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无力的瘫倒在床头,双手枕着脑袋道:“那说吧,什么事能让咱们鹰扬府的小将军如此激动,我还真挺感兴趣的。”
江朔北做贼一样站起身掩上门,把脑袋凑到苏胤跟前轻轻道:“你知道今天谁来咱们太学府了么?”
苏胤挑眉,已经猜到江朔北要说谁仍是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
江朔北猛然站起身,压抑不住的激动喊道:“荀推暮!颍川的荀推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