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承云就这样,每天兴高采烈地看初选,六天很快过去,他依约去找叶长晴。
虽然这次郭承云出发得晚,但在傍晚就到了半山腰。
他找了个溪边的开阔地,将一座大树墩清理干净,坐下一直等到夜幕降临。
到了月亮升起的时候,他站起来,去做一件蓄谋已久的事,做完后将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没多久,头顶就传来风声,郭承云要等的人果然来了。
叶长晴站在溪水的那头,整个人沐浴在月光里,浅黛色的外袍上用细银线纹着莲花,底衫则是和月亮同样的颜色。
由于是便服,他就没有戴头冠,及腰长发看似随意地披散着,垂在身前的发丝如柳叶拂水,细密的长睫毛投影在脸上,将他的一脸英气衬得飘忽了几分。
白天是冷玉,晚上却好似墨玉。
“你就像你们一脉特产的丹顶鹤,”郭承云看得晃神,忽然邪恶地笑道,“我就像山下满地跑的野鸡,如果穿漂亮些顶多就是锦鸡。我是没法跟你比翼齐飞,只能委屈你跟我一起走路。”
“小小年纪,琴棋书画样样不学,灵力一分不见长,想这些邪门外道。”叶长晴的一双眼睛却看着郭承云今夜的穿着,裁剪得简单朴素的练功服,长袖长裤,俨然是男弟子打扮。
郭承云见叶长晴对自己的男性扮相露出诧异的眼神,揶揄道:“我是男的,狼崽子没有告诉过你?”
“我就不屑说。”叶长晴一时无语。
郭承云往旁边挪了挪,指指自己坐着的树墩:“坐。”
叶长晴不肯屈尊,仍旧高贵冷艳地立在一旁,眼睛盯着郭承云怀里揣着的一个用几层黑布包起来的瓶子:“要耍什么宝?”
郭承云将瓶子拿出来,取下层层黑布,现出满怀光华。
这是一个薄玻璃做的大肚瓶子,用木塞塞住瓶口,里面有数十只萤火虫。
说实话郭承云也没料到古代会有玻璃器皿,他在见到的时候也曾经惊讶过。
但如果他去研究一下中国历史就会知道早在汉代就有了,只是工艺粗糙,没有瓷器普及。
老实说这玻璃器皿因为工艺问题,呈现墨青色,还有些杂质,但在夜间萤火的烘托下,仍是熠熠生辉。
郭承云站起来,献宝一样地呈给叶长晴:“小狼和二愣子在晚上经常被我使唤抓这个,现在我抓给你。”
“免了罢。”叶长晴见萤火灯已递到眼前,只好接过来,“既然照你的说法,他已重新找到了你,你又为何来这里,被他赶的?”
“不,他是放我出来的。不过,在他的角度来看是‘放’,在我看来,如果我不再回去,便算是‘逃’。然而,我是不会再逃了。”
叶长晴撇撇嘴,想把灯还给郭承云。
郭承云没有接:“送你做个纪念。我心思跳脱,不适合修仙,寄居在华莲峰的这段时间,相比你漫长的时光,也不过是白驹过隙。所以,我还是回二愣子那边去好了。”
叶长晴一听这话,动作火爆地将萤火灯塞回给郭承云。
聒噪的郭承云这下子也没辙了。
半晌,郭承云抱着灯,沿着小溪走去,脚步踩在岸边石子上发出响声:“去散步吧。”
周围草丛中被惊扰的萤火虫纷纷振翅飞上天去。
“五年前,你我便是在这样的地方相识。那时候的芦苇丛,比我的个子还高,”郭承云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当时的身高,“萤火飞舞,天地不分,非常的壮观。”
叶长晴沉默地跟在后面。
他们一前一后,分别在溪水的左右两端行走,中间隔着一道泛着粼粼波光的银练。
偶尔后面的叶长晴因为身高腿长,跟上了前面的郭承云,就会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
郭承云忽地回头笑了笑:“我知道为什么我老想缠着你了。我们那里有段俗话是这么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
说完他赶紧朝前面紧走几步,不敢看叶长晴的脸色。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一个单檐六角木亭旁边,郭承云拽着叶长晴的衣袖登上小亭。
亭中央地上有一圈熟悉的黑色纹路,郭承云说:“你把这阵开一开。”
叶长晴心念一动,亭子中央光芒流转,果然是一个隐藏的传送阵。
“这里通向哪?”郭承云问。
叶长晴端详了一番:“应该是外门弟子居所。那里有传送阵回你住的院子附近。”
郭承云摆摆手,踏进传送阵:“叶长晴,你等我100,不,200秒,我回趟屋,很快回来。”
叶长晴侧立一旁,开始倒数200声。
郭承云在叶长晴数到第二轮200的35时出现了,穿着来这个世界时候的全套服装:“我改天还回来拜访,你让师父别把我除名了。”
叶长晴见到那身古怪的服装,心中一阵气闷,起手“啪”地将传送阵掐了,又觉得这样显得太计较,又把传送阵打开,说:“要回就快点回。”
郭承云无视对方驱赶,挑衅道:“狼崽子。”
郭承云说:“你咬过我一口,差点没毒死我,我还没罚过你。要不,就罚你记我十年?这刑罚对你来说绝对不重,毕竟你可以活个几百年。在我那边,十年可占了一生的八分之一。”
叶长晴不作回应。
“不过也不是不能商量,表现得好,五年就可以申请减刑,”郭承云把萤火灯交给叶长晴,踩上亭子内的那圈坐凳,伸手招呼对方,“叶长晴,服刑来。”
叶长晴不明所以地走上去。
现在郭承云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这高个子了。
叶长晴见郭承云眼中浮现小人得志的神气,嘴角向上翘了翘:“你待如何?”
“叫你服刑啊,”郭承云虚张声势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一会儿不许跑。”
叶长晴的嘴角又更弯了:“我还怕了你?”
“一言为定。”郭承云弯腰,在叶长晴脸上看了又看。
叶长晴的剑眉挑衅地上挑着,像墨画一般遒劲自然,丹凤眼的外眼角微微上挑,也掩不住一身少年英雄志气。
常年跟随师父在外斩除妖物的叶长晴,气势跟门派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修为靠丹药堆起来的井底之蛙们自然是不一样的。
郭承云对那家伙越看越喜欢,伸手拂掉叶长晴颧骨上的一缕黑发。
叶长晴这次没躲,他抱着萤灯,悍然想道:你就瞧个够吧,量你小子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
但是当郭承云恶作剧的笑脸越挨越近,叶长晴得意不起来了。
郭承云故意像放慢镜头一样缓缓凑近。
意识到不妙的叶长晴,开始痛恨自己怎么刚才就跟这小子口出狂言了。
郭承云奸计得逞地笑了笑,头一偏,吻在叶长晴的唇角。
叶长晴猛一哆嗦,抱住胸前萤火灯的双手也跟着失控,“乓”的一声,瓶子摔到地上。
数以几十计的光点,从瓶上的裂口钻出来,飞满六角亭,散布在影影绰绰的夜里,一时间宛若人间仙境。
当郭承云直起身来,叶长晴还保持着双手虚抱着瓶子的动作,双眼大睁看着郭承云。
叶长晴回神之后,恼羞成怒地大退两步,蹭一下拔剑出鞘。
郭承云怕小命不保,毫不犹豫地起跳,向空中逃窜,正好跳进传送阵中央。
叶长晴却没想到郭承云会逃得这么快,竟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留。
他的动作定格在迈过去执剑要刺下的姿势。
追不追?
许久,叶长晴才收回步子站直了,手一松,剑尖垂到地上,发出一声“当啷”的脆响。
叶长晴扭头看见郭承云先前站在座位上的两只脚印,走了过去,想用个低级风法术抹掉,最终却放弃了,兀自站在那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