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身后站立的白衣和蓝衣弟子,两人都垂首立在两旁,白衣比蓝衣要矮半个头。
大长老对白衣弟子说:“你去吧,切记要小心。”
白衣弟子对众位尊长行了礼,随后招来飞剑,跳上宽大的剑身,人与剑腾空而起,在空中画下一道银光,转瞬就变成天边的小黑点。
郭承云看得直冒星星眼,传说中的御剑,看到真人表演,才知道比想象中的更带感。
他开始考虑是不是先把御剑飞行学到手,其他的全部放弃。
浅蓝衣衫的人还留在原地。
“你也回去帮着他,不得疏忽。”元真长老吩咐道。
“是。”那人拱手应了一声。
这个单字,让原本兴致缺缺的郭承云一下子寒毛直竖,就像有道电流打通了他的脊椎。
辨识度超高的声音,虽然像结了层厚冰,却跟他那老弟一模一样?
郭承云定睛一看,虽然在秋日的璀璨骄阳下,郭承云没法将他的五官辨认清晰,但整体来看却确实像极了张清皓,只是皮肤更白,表情更严肃,身材接近180。
郭承云深知,如果此时不去搞清楚,恐怕未来很难再有机会,于是顾不得再细看,拔腿就狂奔上去,连礼数也不顾了:“站住!”
那蓝衣青年正要转身,身体侧对着郭承云,听到这没礼数的话后,眼睛朝郭承云这边一瞟,反手朝背后摸去。
只见青年背后的青色宝剑被连鞘拔起,在风中“嗖”地画个青色弧线,定格在身前,整个人虽仍未完全正对着郭承云,却已成标准的执剑御敌姿势,硬生生将冲上来的郭承云拦了下来。
郭承云被蓝衣青年的剑势吓到,扑倒在那把还带着剑鞘的青剑下,剑鞘上的雕纹装饰堪称鬼斧神工,郭承云猜测起码得是中级宝物。
“放肆!剑气无眼,有你这样对晚辈师妹的?若是她有个好歹,你元嫣师叔定不饶你!”大长老瞪起眼睛高声斥责道。
郭承云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元嫣长老会做出异常无辜的表情,她可能巴不得郭承云出什么三长两短才好。
自己真倒霉,哪怕换了个世界都不受人待见。
郭承云的目光越过那把青色剑鞘,凝视着剑后面的人。
上方的那张脸,确实形似张清皓,不过形似度大概只有七成。加上在成长的过程中环境不同,也就产生了相应的微妙变化。也难怪郭承云当初没能一下子认出来。
这名青年大约十七八岁,肤色素白,五官凌厉中不减青涩,墨色的剑眉如同乌云压城,睫毛比现代世界更浓密几分,那对丹凤眼正应了“眉目如画”一词。橘粉色的嘴唇微抿,整张脸往外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他用墨绿色发箍梳了一个英姿勃发的高马尾,两缕厚厚的乌发垂于耳前,在秋风中飘飞。一袭淡蓝衣衫穿得井井有条,用莲花图案的腰封勾勒出了瘦而有力的腰身。
郭承云觉得实在很惊人,那呆子居然完全没有原来木讷的气息了。
对面的蓝衣青年见郭承云一直盯着自己看,将长剑收回身后,不耐烦地想走。
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郭承云断定。他将脸皮一撕,泫然欲泣地道。
“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是真的想哭,因为女人太特么难演了。
众人被这话弄得一片哗然。
蓝衣青年冷着脸,不为所动:“何以证明?”
这话掷地有声,气势是现代那个15岁的本尊所拍马不及的。
掌门问郭承云:“你兄长姓甚名谁?”
郭承云这下犯难了:“我跟哥哥失散那年,我们都在十岁上下。我只记得哥哥的名字,带个‘清’字。也许现在已经改了吧。”
大长老仰天大笑,笑得山都要崩了:“小姑娘,你面前的这位师兄,确实是六年前我在在外寻得的流浪少年,可我未曾听他说自己有个妹妹。”
郭承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说:“我知道,当年我让哥哥讨厌了,哥哥想要离开我,远走高飞,必定不会把我的存在说出去。”
嘿,我就是要栽赃得你翻案都不知道怎么翻!
几秒后,郭承云见自己没有被蓝衣青年拆穿,胆子肥了,就借用他曾经的各种生活经历来做材料,扯了个逆天大谎:
“禀告大长老,我们小时候住的地方,是山野之地,哥哥他是正妻的儿子,我是二房的女儿,我与哥哥情谊甚笃,胜似亲生兄妹。
“怎知我那身为二房的母亲,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就起了争宠的歹心。我母亲哄骗我,让我带哥哥去荒郊野外玩耍,想借村中歹人之手除掉哥哥。后来歹人来了,我替哥哥挡下攻击,那人不敢伤我这个雇主的女儿,哥哥趁机逃跑,但我依稀记得哥哥逃离前,那怨愤地看着我的目光。”
郭承云瞅了眼脸色铁青的蓝衣青年,诶诶诶?还没被拆穿?
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天马行空地编造情节:“等我回到家,家里已经生了变故,村中的歹人头目,见我母亲在雇佣他们时出了不少钱,看上了我家的钱财,便闯入我家抢劫杀人,最后将我家付之一炬。”
蓝衣青年被郭承云那绘声绘色的故事,以及如泣如诉的表情,弄得额头仿佛要爆出青筋。
郭承云等了半天,也仍旧没听到“一派胡言”之类的话从那人嘴里冒出来,也许这傲气凌人的家伙,连洗白自己都懒得。
他转向蓝衣青年,扑倒在地,恳请道:“哥哥,我不是故意要把你骗出去的,哥哥你原谅我好不好?”
大长老看看这俩相持不下的冤家,对郭承云说道:“小姑娘,你且起来。不必再内疚了,你哥哥倒是因你捡了一条命。”
郭承云保持长跪不起的架势,继续煽风点火:“尊敬的大长老,能否请您看在末辈一片痴心的份上,让末辈在贵峰当个小杂役。末辈知道自己灵根怪异,如果修道,势必会惹祸。如此正好,我愿以卑微的身份侍奉兄长左右,此生绝不修习半句法术,不碰一刀一剑。如果我犯了什么错,任由前辈们处决。”
郭承云表演得惟妙惟肖,脸上流露出明明死不情愿,却又不肯退让的纠结情绪。
“我花了那么多年才找到哥哥,这次我死都不会走的!如果哥哥还要丢下我,我就在这里一直跪下去。若是我最终化为了一缕魂魄,我也要侍奉哥哥左右。”
围观的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动容的神色。
郭承云想,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管是什么时代,人们都喜欢看狗血感情戏。
老头,让我去你们峰吧!
郭承云心中被这句喊话刷屏了。
仿佛是等待判刑的五秒过后,大长老神色松动了,问那位弓修的女长老:“元嫣师妹,你可同意?”
郭承云心中乐开了花。
元嫣长老摸不准大长老的打算,机智地给自己留了余地:“这小姑娘一片赤诚,令人动容,元真师兄如果愿意带走,我又怎会不放行。”
“那好。小姑娘,你可起身,随我同去。”
郭承云就差跳起来抱大长老裤腿了。
大长老转身对蓝衣青年说:“你先动身去寻你师弟,他孤身一人恐怕力有不逮。”
郭承云暗自吐槽,这高个子徒弟,辈分比刚才那个白衣服的大?明明白衣服那个看起来年纪大一点。张清皓在这边难道就是传闻中全门派弟子中辈分最高的“大师兄”?
掌门大惊失色地劝阻道:“万万不可!元真师兄,你可要深思啊,你明知……”
“有何不可?我自有打算,”大长老打断掌门的话,对郭承云说,“入了我的门下,可要保持一片清心,斩断所有俗世的亲缘关系。你和他从此不再是相亲相爱的兄妹,而是相敬相爱的师兄妹。”
郭承云听到这声“师兄妹”,才意识到自己不是被收成仆役,而是被收徒了。
他身体一阵僵直,因为他只是来当联络人的,不是来耗费时光修道,张清皓还在那边等他呢!
郭承云想归这么想,但在行动上却只能倒地就拜:“徒儿郭……千千,拜见师父。今后徒儿必定潜心修道,不负师父知遇之恩。”
他听见周遭一片笑声,肯定是又做成了男式动作。
郭承云在得到师父许可后,爬起来,转身向那仍旧用半个侧身朝着他的蓝衣青年,微微蹲身行了个万福礼。
他用余光发现,之前带他的女弟子琦儿在瞪他,便不情愿地将膝盖更用力地向下弯了弯:
“师兄好。先前师妹我寻兄心切,有所唐突,请师兄勿要责怪。今后师妹我一定谨守本分,定不让师兄为难。敢问师兄愿意被我如何称呼?”
那从始至终连个正脸都不肯赏给郭承云的蓝衣青年,用眼角倨傲地瞥了郭承云一眼,随后姿态周正地举起左手,颀长的两指掐个剑诀,祭出青光闪闪的飞剑。
“大师兄。”
一字一顿的声音,如珠玉落地。
蓝衣青年话音刚落,就将长袖一甩,跳上飞剑绝尘而去。
郭承云在后面保持着万福礼的动作,望眼欲穿:难搞啊!为什么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他?
大长老见郭承云在郁闷,补充道:“那是我的亲传弟子,我为他起名叶长晴。寓意我派今后的每一个夜晚,星月明朗,十里长晴。”
掌门望向青天白云的空中:“但愿永远不会再有当年那般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