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张清皓把郭承云叫醒,监督着郭承云刷牙洗脸洗澡,把他提到自个的大床上,掖好被子。
张清皓自己也爬上床去,把睡得不安稳的郭承云揉进怀里,用力大得让郭承云哼哼了两声。
郭承云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在张清皓怀里,手腕还被他握着。
他脸刷地红了,拍拍张清皓:“你什么睡相?而且怎么还在睡,没去找田螺小伙拿早饭?”
张清皓眼皮颤了颤,睫毛随之抖动,眼帘缓缓向上打开,映在郭承云眼里,像一个优雅的慢镜头。
“……他不高兴,翘班了。”这是张清皓醒来的第一句话。
“你没去怎么知道。”郭承云觉得手上没劲,为了试试,便在张清皓腿上拧了一把,果然没使上劲。
“啊。”张清皓配合着应了一声,随后拉住郭承云作案的手,懒洋洋地揉了揉。
这演技太没诚意了。郭承云想。
郭承云的目光越过躺在面前的张清皓,望向窗外斑斓的日光。
他恍惚间想到了一个奇怪的比喻,自己对面躺着的是一条龙,明明可以呼风唤雨,电闪雷鸣,却甘愿蛰伏人世,做一条犯懒的长虫。
这人贪恋的是什么?
蝉虫嘶鸣,时光过得不快不慢,距离郭承云住进张清皓家里,已然过了一年的光景。
傍晚,邻居大爷路过院子外边,站在白色栅栏外,饶有兴致地望着郭承云和张清皓在院子里剪花。
当然,主要是郭承云指使着张清皓劳作,旁边还站着个同样袖手旁观的苏宇。
张清皓的动作也是慢吞吞的,完全没有卖力。
他为什么要卖力?反正家里雇有园丁。
总之在大爷看来,这三个家伙站在那里,完全就是来搞笑的。
等张清皓提着喷壶走开去接水,大爷隔着栅栏对郭承云说:“这家的小孩,有了伴之后变化很大啊。”
“是吗。”郭承云意兴缺缺地应着。
一个榆木脑袋能有什么变化。
“以前从来不笑,总是站在院子里发呆,现在有了伴,看起来终于像个正常孩子了。”
苏宇在旁边点头。
“以前苏宇不是也在?”郭承云问。
“我在,只是我不常出现。”
郭承云回忆了一下,一年前他刚来这老弟住处时,苏宇确实出现的频率没有现在高。
“毕竟冷清的地方我呆不下去。”苏宇解释道。
言下之意是现在不冷清了?
郭承云看看大爷,又看看苏宇,狐疑万分地指指自己。
不用这么抬举吧。
鉴于上次郭承云食物过敏的事件,张清皓终于死活把燕别秋逼来了德国,将郭承云带去燕别秋家,做全面过敏检查。
纵使燕别秋记忆超群,也是在脑中搜索了很久之后,才醒悟过来——好像在前世,有段时间经常见这小子。
但是他不确定这小子跟将军的关系。
真亏将军还能找到这小子,怕是故意投胎成这小子的弟弟。
在检查的过程中,燕别秋一直怀着莫大的好奇心,皮笑肉不笑地折腾郭承云。
郭承云本人是个洁癖,而这个燕别秋看起来是他的同类,个儿不高,手腕细得能用拇指和中指围个圈掐住,头发光滑地用摩丝抹到脑袋后面,穿着白大褂,上面挂着个无甚大用的听诊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医生——明明是大不了他们几岁,却像是人精一般。
郭承云被燕别秋那能钻入骨髓的眼神慎得慌,终于开口问:“看够没有?”
“怎么会看得够?”燕别秋有意调笑道。
燕别秋很想知道,这小子究竟有什么能耐,就连自家将军还是头啥事不懂的小野狼的时候,都能给他整得服服帖帖的。
将军明明没有前世记忆,怎么偏偏总跟着这小子?
“你这种人,怎么会被张清皓垂青的。”
燕别秋在郭承云肩上拍了一把。
郭承云觉得这话刺耳,往旁边闪了闪,伸手弹了弹肩膀的灰。
燕别秋见到郭承云这动作,联想到在检查前,郭承云对他家将军颐指气使的画面,直摇头。
这目前看来只空有一身好皮相的家伙,将来没准能做出什么真正让将军上心的事情。必须高看他。
检查结果出来后,燕别秋告诉他们,除了甲鱼以外没有别的了。
张清皓点头。
等二人离开,燕别秋拿出一份被他藏起来的检查结果,打了个电话给苏宇:“过几天我去找你说个事,你叫上张清皓一起。”
燕别秋带着陈双谏,如约到张清皓家拜访。
跟燕别秋不对盘的郭承云早早就避开他们,出去玩。
可夏末的太阳毕竟猛烈,不堪忍受日晒的郭承云,出门不到十五分钟就打道回府。
郭承云喊了两声“老弟”,没发现人,就到处寻找他们。
他一路找到了地下室,见到有个亮灯的房间。
爱搞怪的他蹑手蹑脚地摸过去,酝酿着要吓里面的人一跳。
房中传来燕别秋的声音:“张清皓在葬礼上复活的那一刻,血型已经不是A型了,如今跟张家祖上的预言者一样,是变异型。”
郭承云大着胆子趴到门上,改成窃听模式。似乎在说些不得了的内容啊。
苏宇说:“你的意思是,少主今后要是大量失血,就没得救了。我们应该定期给他抽血,储存起来。”
“没用的,他那种血型目前没办法保存,超过两天会变回普通A型血。”
苏宇开动脑筋想办法:“白狼行不行,放在浅井枫那边的另一个身体行不行?”
陈双谏满怀抱歉地说:“不行。狼和人的血型必然不匹配。至于他的另一个身体,血液循环系统已经衰竭到正常状态的25%,我们一直在研究怎么恢复,但失败了。”
燕别秋压低声音说话,但还是被郭承云听见了:“现在我找到了另一个办法。根据我对郭承云的身体检查,发现他也是这血型。我建议把郭承云做成植物人,作为张清皓的血库。”
卧槽!人干事!
门外的郭承云有种想操菜刀进去砍燕别秋的冲动。
“暂停暂停,我有个疑问,”苏宇说,“既然郭承云有这预言者血型,那为什么张家对他像垃圾一样不管不顾。”
隔了一会,燕别秋猜测道:“大概预言者这个职业,对于血统、血型,都有苛刻的要求。张清皓的母亲身上,有一半是非常古老的日耳曼血统。而郭承云虽然血型符合,但身上的血统不纯,不能成为预言者。”
郭承云脑袋中传来轰的一声,回想起了从前的某件事情。
原来,他一直猜错了母亲的想法。
房间里的讨论陷入僵局,因为张清皓不同意把郭承云做成植物人。
郭承云心中愤愤不平,推门进去。
里面三个人见他进来,全都傻了眼。
苏宇短促地“啊!”了一声,燕别秋和陈双谏则是一脸“坏菜了”的表情。
苏宇赶紧试图做挽回:“你别激动啊,我们还没有真的对你……”
燕别秋表情狰狞,狠踹了乱说话的苏宇一脚。
苏宇吃痛地缩回脚,心中哀嚎连连,回头少不得被少主一顿胖揍。
为了挽回形象,苏宇过去把郭承云拉过来,将脸色苍白的他按在沙发里:“既然你知道了少主的秘密,那你就是少主的人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郭承云咬字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不怕死。不然我走进来干什么,我转身跑路不好?”
一直沉默着的张清皓发话了:“所以你进来是为了说什么。”
郭承云用手扶住已经抬不起来的额头:“就是有点难受。心里堵得慌。”
对面的四人都发现,郭承云的样子有些奇怪。
似乎郭承云的失落,并不是因他们而起。
房间里,脑袋最灵光的两个人,在同一秒种发话了:
张清皓:“谁欺负你了。”
苏宇:“谁因为你的血型做了伤害你的事情?”
燕别秋说:“知道郭承云的特殊血型的人,除了我们,估计就只有他父母。”
“哎呀我去,我明白了!”苏宇拍打旁边的桌子,那阵势简直要把桌子弄塌。
张清皓走到郭承云坐着的沙发旁,坐在郭承云旁边:“我没明白。”
燕别秋摸着下巴说:“因为张清皓自己就是当事人,地球不是有句话,当局者迷。”
张清皓往精神恍惚的郭承云身边挤了挤,直到肩膀靠在一起。
见郭承云神色晦暗,没反应,张清皓伸出一只手,覆盖上郭承云放在膝盖的手。
“谁欺负你了。”还是同样的问话。
郭承云有些无可奈何。
旁边这人总是这样,给自己无数个重来一次的机会。
郭承云不停地呼气,吸气,把自己的气息弄平稳:“姓张的,我母亲不知道你死之前的血型是A型,以为和我一样是变异的。当年你跳楼,我母亲把我带去德国,以为能给你输血,救你一命。”
张清皓无声地在郭承云手上拍了拍。
郭承云面色灰败地说:“你失了那么多血,我肯定要被医生抽到死翘翘。我原本以为,我母亲是想等你死了,拿我去代替你。现在才知道,她是要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
说到这里,郭承云的头埋得更低:“唉,其实只是我们郭家的家务事,说出来也只能被你们笑话而已。”
张清皓的眉头打成了一个结:“你们郭家?”
“哦不,”现在已经六神无主的郭承云,随口纠正道,“我没有家。”
张清皓更不高兴了:
“你有家。”
郭承云因为这三个字,心中像打翻了个什么瓶子,花花绿绿的,晃得他眼花。
“对对对,你这不是跟着我们少主吗?”苏宇不停说好话,想挽回最开始对郭承云说错的话。
“你没必要恐慌,”张清皓走开,拿了一罐果汁,打开递给郭承云,“就算你母亲把你带来德国的时候,我还没死,你也不会被张家抽血。”
郭承云不信,也不肯喝果汁:“没凭没据,就不要瞎安慰人。”
陈双谏动了动脑筋:“不,有凭有据。那时候张清皓如果没死,就还是普通A型血。燕家的人不会那么蠢,把郭承云的变异血输给A型血的张清皓。”
张清皓补充了一句:“世上有瞎了眼的人,就有看得清的人。”
郭承云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些轻松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