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承云上学的第一天早晨,张清皓起得特别早,还把郭承云也拖了起来。
郭承云趴在椅背上,呵欠连天地看着张清皓忙里忙外做准备。彻底醒过来后,郭承云转身跑回衣柜那里去,换了一身学院风水手服,故意蹬蹬地晃到张清皓跟前,压了几个弓步,等他称赞。
张清皓从忙碌中抬头发现郭承云后,木头脸上出现了裂缝:“女生不压弓步。”
郭承云在张清皓的眼神里读出了歧视的味道,上去就给张清皓脑壳拐了一掌,打得对方哎哟一声。
郭承云怒道:“这女生不光压弓步,她还会揍你丫的。”
张清皓捂着脑袋,在心里对自个装柔弱的水平点了一百个赞,不管在外面怎么横冲直撞,大丈夫能伸就能屈。
张清皓说:“上学跟逛街不一样,你既然要当女的,就得装得像,不能当众打我。”
“你在外面打架不是丢人现眼?”
“男人打架,那不一样。”
“卧槽!”被鄙视了的郭承云怒嚎一声,卷起袖管又要暴起揍人,“我在家里也是男人,如果你敢在学校给我难堪,回家走着瞧。”
郭承云确实敢揍张清皓,反正张清皓也是个被张家丢冷宫的主儿(至少表面上)。这货很耐揍,虽然会抱头喊痛但是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揍这货是件会上瘾而且没任何副作用的运动。
“这学校很乱,你在我旁边跟紧点。你现在去换件朴素点的裙子,在这学校太惹人注意了不好。”张清皓大概真的有当哥的潜质,可惜出生晚了。
张清皓将郭承云戴在头上的水手帽摘下来甩飞,再找条深蓝色小领带把胸口的红色大蝴蝶结换掉,一双手朝郭承云身上乱糊弄一阵,弄得裙子皱巴巴的,算是勉强接受了郭承云的造型,左手提起郭承云的书包向外走。
郭承云看着张清皓手中的书包,赞叹他真是会为人着想。张清皓自个的书包是双肩背的,郭承云的书包是公文包一样可以让他提着的,这样郭承云就可以两手空空不用背书包了。
张清皓把便当和郭承云的书包放在脚踏车车篮里,郭承云跳上车,一手撑开伞挡在他俩头顶。
“你不用管我。”张清皓伸出一只手指,将伞沿往郭承云那边顶了一下,表情为难地说。
“这伞太大了。”
“你不打伞不行?”
“不行。郭家人说让我用伞挡着别人视线,省得被某个人认出来。对郭家来说我的小命很重要。郭家忌讳的人可能会是我的救星,但更有可能要了我的命。我不想冒险。”
“……那你拿高点。敲到我头了。”
郭承云踹了张清皓一脚,催他快出发。
这天上午没有主课,张清皓领着郭承云在上课铃响的人潮中进了教室,将郭承云的座位指给他看,同桌是个不起眼的内向女生,张清皓坐郭承云后面。
“你怎么不和我一桌?”郭承云给张清皓递纸条。
“没钱买通老师。”
郭承云真不想认识这个人。
放学后,张清皓两个死党到这个班级找他,二人看到张清皓在帮郭承云收书包,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迅速包抄上来将郭承云围住。
欧阳明哲眼睛都绿了:“皓哥你跟美女关系都到这种地步了?”
张清皓简洁地说:“我亲姐。”
被shock到的欧阳明哲周围的空气阴沉了几秒,忽然又飘满粉红泡泡:“意思说我最大的竞争对手没了。”
“……”张清皓和郭承云都被这脑回路打败了。
“妹子,哦不御姐,我叫欧阳明哲,那个笑得很贱的是何新成。”
郭承云心说你比何新成笑得贱好吧。
欧阳明哲拿起郭承云的课本,看到了扉页里的“郭承云”三个字:“皓哥,敢情你姐课本的名字都是你写的?你还敢再包办一点吗……咦,这名字怎么看都是个(男人)……不过蛮适合御姐你的。”欧阳明哲窘迫地笑笑。
郭承云不动声色地走到欧阳明哲旁边,伸手一比,自己比张清皓两个死党都高。
欧阳明哲的注意力转移到中文名字下边的德文名:“御姐你的德文名是LukasEngel……”
Lukas(卢卡斯)……他欧阳明哲对天发誓,如果卢卡斯是女的,那全世界的安娜都特么男的!
何新成把头凑过来,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形:“Engel,天使啊。”
郭承云嘴角直抽,他德文单词不太过关,对于张清皓在他作业本上写的,他不知道意思。
给自家“姐姐”起了个汉子名字,以及一个天使姓氏的张清皓,继续站在那里乔装背景板。
中午放学,二人下午都没课,但是张清皓准备带郭承云逛校园熟悉一下,所以午饭在学校吃。
张清皓带着郭承云参观了食堂,不过仅是参观而已,然后带郭承云到他的单人宿舍:“这里是我午休的地方。你来我家以后我就没午休过了。”
“你打算让我吃灰?”郭承云四下里看看,摸了一把桌面,没摸出灰尘来。
“今天要带你来,昨天打扫过。”
郭承云顿觉真不该怀疑张清皓的为人。这混混在不踢球不打架的时候,其实挺爱干净。
要用什么形容词来给他定性的话,就是:品行端正的坏学生。
张清皓转身去热便当:“这回先睡我这里,改天再布置你的宿舍。”
“不用那么麻烦吧。”
“那就挤挤。”
张清皓用微波炉把三明治热了。
“田螺做的?”郭承云吃了几口皱了下眉头。
“买的。”
“难怪。田螺今天怎么不做饭。”
张清皓的眉心皱了皱:“陪对象。”
凑合吃完午餐,郭承云用懒洋洋的语调对在厨房里收拾的老弟说:“我说你啊,少踢点球,别只会刷盘子,万一田螺辞职不干,你甭指望我。喂,大哥考你,知道红薯和地瓜的区别吗?”
这滑稽的问题,让张清皓差点破了功。
“啥?”张清皓疑惑地抬起脸,脸部轮廓笼罩在日光里,像打了柔光,他抬手用手背擦了下前额,在一身白衬衣深蓝圆领毛衣的烘托下,贤惠的好男人形象让郭承云看得一愣神。
郭承云想,他是在笑吧?
张清皓装傻:“不知道……一样吧。哦不,不一样。”
郭承云爬上张清皓的床,钻到暗处角落:“算了算了,你挺勤快的,我知足了。不知道田螺的对象现在闲成什么样。”
你要怎样才能更闲?张清皓这么想着,从厨房探头出来看郭承云,直撇嘴。
“你乐个屁。”郭承云嫌弃道。
看起来在乐么?张清皓赶忙绷住脸,回去继续劳作。
郭承云拿过床头的ipad,点开音乐播放列表:“你的ipad,跟被我落在中国的那台挺像的,尤其是背景,都是森林。……哟,《无言以爱》,这么偏门的老歌你也有啊,知道里面有一段是唱给聋哑人的不。我以前经常唱给我养的狼儿子听。”
他把音乐点开,侧躺着逛网页,嘴里跟着音乐唱道:
你是上天送我的礼物
它偏偏不能让你说清楚
我也许过分麻木不在乎
你的声音是一封情书
编出来千言万语有点苦
这句是一场爱的领悟
无言以爱给你
我的手势是一首歌词
风吹过城市
带来了你的天使
我愿意代替你哭泣
郭承云手持ipad唱歌的时候,张清皓已经站在厨房门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可惜郭承云忙于逛娱乐新闻,没舍得抬头看一眼张清皓,不然就会发现他像个翻山越岭好几年才找到娘的流浪儿童,一脸悲喜交加,幸福得好比白痴。
郭承云继续盯着ipad屏幕有感而发道:“可惜我的白眼狼儿子永远听不懂人话,最后还是让它爹当了东郭先生。比东郭先生还不如,我没杀它。”
被冷水兜头泼下的张清皓,往厨房里面退了一步:“为什么不杀。”
“它一直被我当成老天的礼物,我到现在也没能走出来。毕竟相处那么多年了,狼没感情,人有。……阿嚏!”
张清皓从厨房蹬蹬蹬地冲出来,抽出郭承云压在身下的被子,甩到郭承云背上,自己打开柜子拖出另一床被子,仓皇地背对着郭承云躺下。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它咬你是有苦衷。”张清皓许久才憋出一句。
“哼。如果畜生能讲话,我倒愿意给它机会。”
“它不是畜生。”
“你搞笑吗?它有哪点比得上人,难不成它会跑过哈萨克斯坦,俄罗斯,乌克兰,波兰,跑到这里来找我洗白?”
“……你还研究过它路线。”
郭承云老脸一红:“我只是闲着无聊的时候……呸呸,我没研究过!”越描越黑的郭承云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张清皓无声地用指甲抠床单,刨出两道深印:“你想不想它。”
在很长一段沉默后,张清皓听到身后一声闷在被子里的声音:“你去问你爸想不想你。你爸还跟你通电话来着。”
“它不可能跑陆地,浪费时间。”张清皓用讨论技术问题的语气,接着讨论刚才的话题。
“我也觉得,我要是它……我日,你别拉我跟你一起蠢,它压根不会来!”恼羞成怒的郭承云敲敲张清皓脑瓜,听那咚咚两声,仍旧觉得不解气。
张清皓翻身过来,揉揉郭承云发红的鼻梁:“凡事没有绝对。”
郭承云觉得自己过往的傻事被这家伙揉成了酸坛子。
“这歌你不用放了,我会了。”张清皓说,手一伸抢过ipad,点掉那首歌。
郭承云莫名其妙地看着张清皓:“是吗?我之前见你播放次数是2而已。我也才唱了不到一遍。”
张清皓伸手遮住郭承云的眼睛,脸上这才露出一个窘迫的表情。
不,你唱了很多年。
等郭承云睡熟了,张清皓把手探进他的被窝,摸到左手腕上的牙印子,也摸到旁边那圈自残的伤痕,把那只手腕握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