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悲从中来,扭头间就见一只红眼猴子,扛着一根木棍,遥遥扯着树藤,从远处荡来。
“啊!老天爷!快救救我小六子吧!我发誓再也不赌了!”他害怕的一声大吼,拨开草丛,不辨方向的发足狂奔。
这一跑似乎激发了他的潜力,一路不停,直跑了数个时辰。亏是他运气好,一番乱跑下来,不仅没有引出别的妖兽,还机缘巧合甩脱了那只红眼猴。
待他回过神来,已经扑在一处河流边,累得虚脱,不住喘着粗气。
“多谢老天爷,多谢老天爷!”他庆幸的连声感激,凭白捡了条命回来,“老天爷,我答应您!我小六子真的不赌了!”
只是片刻之后,他就傻眼了。眼前蜿蜒的河流自山林经过,除此以外,四面八方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密林,根本辨不出路途。
“完了!彻底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他颓然坐在河边,呜咽不止,只觉人生大起大落。
也不知过得多久,他忽然瞧见河里漂来一物。他惊吓得一下子跳起,躲在一边。待物品漂得近些,才隐约看清楚是一具模糊的尸体。
小六子又惊又怕,不知哪根脑筋崩了弦,竟然一下跑进河里,将尸体捞了过来。
“这尸体能漂过来,说明上游有人。我翻看下尸体的物品,兴许能找到路,再不济也能沿着河流往上走!”小六子一旦不赌,连脑袋都仿佛开了窍。
这尸体高大健硕,面貌淳朴,有一对浓重粗眉,胸口有一道爪伤布满血痂。小六子上下其手,完全忘了害怕。可惜此人不知因何而死,竟然浑身空空,没有携带任何特殊物品。
“算了,相见一场,就是有缘。我把你埋了,再沿河流往上找吧。”小六子一时善心发作,就着河边松软处拿石块挖起坑来。
挖着挖着,突然传来一声啼鸣,似乎小儿尖叫。小六子一个哆嗦,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立即抬头,就见红眼猴子提着木棍从半空一跃敲下!
他骇然变色,急忙在地上打滚避开。可以他的身手,哪里能快过妖兽。木棍抡转,势大力沉,直奔他额头。
“我命休矣!”小六子伤痛欲绝,闭目待死。就在这时,一只厚实宽大的手蓦然伸出,一把拽过红眼猴子的木棍。
大手扯着木棍一甩,连猴带棍一齐挑飞。红眼猴子落到远处,不甘心的叽叽叫个不停。衡量胜负之后,它恼怒扔掉木棍,无奈的扯住树藤退走。
“恩人!你……你没死?”小六子再捡到一条命,或者现在可以说是两条了!因为刚才的尸体竟然睁开眼睛,半坐在地,不适应的捏捏胳膊,两只大眼狠狠瞪着他。
小六子浑然不觉,凑过去轻轻拍下“尸体”肩膀,试探着拉开距离,“恩人,你是人是鬼?”
健壮的“尸体”扭扭头,颈部筋骨咯吱作响,闷声道:“我……本来应该是死了。”
“死……死了?”小六子惊吓得再退几步,“那你怎么还能说话!”
“为什么还能说话?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他呢喃自语,沉默片刻,才怅然道:“我本该是死的……可我活过来了。我之名,北方水属。若非落进这河流,自动触发我的龟息神通,我也许活不下来。咳咳!”
“尸体”似乎想明白什么,有些难过,有些惆怅。身上伤势未复,他稍微动作就不住咳嗽。健硕的身躯随着伤势触动而颤抖,河水多日的浸泡让皮肤泛着惨白。
“原来……你没死啊!”小六子总算是看明白了,连忙跪下磕几个头,哭嚎着求道:“恩人!你一定是老天爷派来救我的!求求你,求求你带我回南离吧!”
“南离……”他动作停滞,目中怔怔,苦涩念叨着,“南离,怕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南离回不去!”小六子心中着急,抓住一根稻草般不辨结果,“我们回不去南离,回不去南离!去别的地方也成啊!恩人!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小六子“啪啪”几个头叩下,态度倒诚恳。以他的能力,再机缘巧合走出山林的可能性确实不大。他是彻底赖上捡来的“尸体”了!
“尸体”咳嗽两声,勉力按住他的肩膀,不耐烦道:“行了!不要再磕了!我带你走。回不去南离,回不去南离……我们就去有河部落吧!”
“啊!”小六子一时愣住,“去有河部落?此去无数距离,那得走到何年何月!”
“嗯?”大个子面露不快的瞪着他。
“去去去!去,就去有河部落!”小六子急忙改口,连声称是。他想到若能去有河部落一趟,他日回到南离部落就可以好好的吹嘘了,到时看谁还敢看他不顺眼!
小六子呵呵傻笑,心中激动起来,“有河部落好,有河部落好啊!我们就去有河部落!”
大个子调息片刻,恢复些体力,领着小六子往山中走去。此去有河部落,一去经年,不知何日再回。两人回首向南离部落遥望,对视一眼,各自看出内心的不舍,搀扶着远去。
萧南静静坐在榕谷树下,感受体内血脉游走,不断巩固刚刚晋升的淬体九重境界。他起身舞起乱心剑法,剑法随心游走,不羁招数,不运剑意,透着些返璞归真。
乱心剑中乱人心,剑到尽处见初心。
他轻轻抚摸冰冷的墓碑,目光落在“兰溪氏”字上,温暖柔弱。
“娘,我就要走了。”萧南轻声言语,似怕惊扰这榕谷的安宁。“我要去主族有河部落了,以后不能再常来看你。娘,不用担心孩儿,孩儿一切安好。你就在这里静养,等孩儿回来。”
榕树枝叶低垂,安详恬静,似乎不舍瘦削的少年。
“爹,无论你在哪,是生是死。我会很快来找你,带你回家。”他伸手握住锈迹斑斑的生铁剑,尝试着手型、触感。
这把剑,他握过十年,从孩童的小手,到少年的手掌,感受过不同的变化,见证缓慢的成长。
剑身斜插在泥土里,安静的守着墓,剑上添了不少风霜侵蚀。曾经的孩童长大了,剑也仿佛苍老了。
“以后我就要独自去闯荡了。”萧南自冥雪戒中取出一坛千日红,浇在墓前剑下。酒过半坛,他提起灌入口中,大口大口饮下。
饮酒,静坐,练剑,时间过得飞快。转身离去时,他突然想起河底孤寂的妖藤黑蔓。萧南露出笑容,“也罢,离开之前去看看这苦命的黑蔓大人。现在交上手,谁胜谁负,嘿,可难说!”
想到就做,他纵身投入滚滚流淌的归墟河水。他轻车熟路,眨眼就到了隐蔽内谷的位置。
“不知道黑蔓怎么样了,它的御剑术有长进吗……”萧南一边下潜,一边开心的思量,“正好冥雪戒中有许多荧光草,再送他一些!”
预想中的圆形光幕没有出现,原来神秘古洞的入口位置空空荡荡,只有浑浊的归墟河水翻滚奔腾。
“恩?这神秘古洞竟然消失了。”萧南惊诧的落在原来位置,估算着时辰,“按时辰计算,以往古洞光幕此时必然出现,两年来从未间断。怎么此次竟然不见了?”
他心下犹豫,耐心等待半晌,直到闭气丹药效渐失,才纵身游出河底。
“怎么可能,莫非这就是我萧南的机缘,如今机缘已过,注定消失冥冥?”他坐在河谷礁石上,难以置信的思虑着。
神秘古洞每隔半年悄然生成的生机石珍贵异常,是他身体异变,领悟快之真意的根本原因。他踌躇片刻,终究是不甘心,再次潜入河底。
可惜,依然空空如也,一无所获。
“果真是天意吗?这神秘古洞的消失,也许就像它曾经突然出现一般吧。”
可以想到在过往的某个未知岁月里,神秘古洞悄然出现。根据捡到的生机石数量推测,半年产生一枚,这个时间也许是五年前。
而今五年过去,这神秘的古洞由于某种未知的规则,突兀消失。也许它就隐藏在原地,萧南看不见。也许它已悄然出现在遥远的某个地方,等待下一个有缘人。无论如何,萧南是找不到了。
“不知角危山的离阳洞窟出口是否还在。”他想起从归墟河底游出,特意在梧桐林中做下记号的地方。“算了,我即将离开南离,前往主族。下次归来,恐怕要两年过后。到时再去探查吧!”
他决心定下,再次潜入河底,打算看最后一遍。这次他落在原来的光幕位置,忽然觉得有异。双脚踩在淤泥里,触及一块冰冷的物事,冰寒刺骨,让人仿佛赤脚走在雪地里。
俯身扒开淤泥,用手挥散淤积的浑浊河水,萧南凝目细看,发现是一面奇怪的镜子。镜身四面延伸,埋藏在泥土里,不知有多大。镜面光滑澄净,隐隐有些亮光。
“这湖底昏暗,光线微弱,怎么这镜面能反射出光亮。”他奇怪的仰头四处观察,查找可疑的光线来源。可是他寻找一周,并没发现异常。
他继续蹲下身,凑到镜面端详。不知是否错觉,那亮光不像是镜面反射,倒像是从镜面深处自行射出。
他努力凑近,想要看清,却见镜面蓦然大亮,似乎被触动到什么机关一般。萧南立即退后几步,担心有异。
镜面上光幕莹莹闪烁,流转不定,像是一处神秘的入口,呼唤着人进去。萧南不敢大意,小心向镜面里观望。这一看,让他彻底呆滞。
只见境内光线充足,宫殿林立,有山有水,错落有致,竟仿佛装着一处完整的世界。若非境内安静异常,毫无人影走动,几乎让萧南以为这里藏着一个地下国度。
“如此庞大的建筑群,如此浩大的地底工程,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建成。”萧南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惊叹不已。“而且,这地底世界就建在南离部落旁边,甚至部分区域就在南离部落下方,竟无一人发现,真是诡异!”
萧南疑惑不止,脑中灵光闪现,“如此惊天手笔,怕只有我南离先祖冭皓星尊才能办到。难道……”
“传闻先祖寿尽而终,难道当年他并未仙逝,而是藏在地底搭建了如此浩大地宫。”他越想越觉不可思议,由此也突然发现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一个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的细节!
“我有河部落传承五万年,南离部落三万六千余年。传闻先祖曾追随蛊仙大人,晚年才移居南离山。以年月计算,我南离先祖岂非有一万三千多岁……甚至更多!”他无法想象一个人可以存活一万多年,以往说书故事里的与世长存只当是夸大其词,现在才发现也许就是事实。这对一个十二岁少年的震惊可想而知。
他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藏着惊天的秘密,不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可以触及。他小心将淤泥覆盖,继续埋藏这镜中世界南离地宫。
萧南转过身,不带任何留恋,迅速游出河面。他行动谨慎隐蔽,甚至不敢让人发现,只怕一不小心陷入未知的漩涡。
“这南离地宫不知已埋藏多少岁月,就让它继续埋藏下去,绝不能因我而重现天日。这其中的秘密只怕惊天动地,一旦吸引一些可怕的存在过来,不仅对我自己,对南离都是灭顶之灾。”少年心思缜密,做事谨慎,很快做出决定。
他不知道,世间的事大多身不由已,总在未来的某一日事与愿违。
【第一卷终】
(本章字数较多,只有一更,整理第二卷思路,写书真心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