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得到允许可以打开两扇窗户,当白色磨砂玻璃向上离开,渐渐把不算得晴朗的天空展现在来博眼前时,守在室外的哨兵并未从窥孔中看到他脸上浮现出的诡笑。光线透过没了玻璃阻碍的窗口懒懒地打在室内,密实的纱窗和坚固的铁栏又将光线削去了一层明亮,落在地面时已经浑浑浊浊辨不清。
来博仰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汲取许久不见的新鲜空气,又伸了个懒腰躺到屋内唯一的家具上——一张高约1尺的矮床。哨兵观察了几分钟没发现异常,离开了窥孔,端着枪继续在走廊巡逻。
刚沿着走廊走了一个来回,地面忽然猛烈震动起来,哨兵一个趔趄滑倒,头直接撞在墙上,顿时抱着头在地上大叫。各个屋内都传来惊呼尖叫,看守室里的哨兵都跑了出来,因为剧烈的地震身形不稳,还是冲着牢房里的众人叫着“不准乱叫不准乱吼”。
就在一片混乱时,位于中央的一间牢房墙壁忽然被撞开,翠绿色的粗壮的藤蔓从墙壁内伸了出来,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出更多的藤条,片刻就把整个房子都充满。藤蔓们足足有成人腰肢粗细,并且灵活有力,彷佛有思维一般向哨兵们发出猛攻,撞开结实的墙壁,把人卷起在半空。惊喜着牢房被破得以逃出的囚犯刚刚跑出两步就被无差别攻击的藤蔓高高卷起,勒住身体几分钟就被折断了骨头;哨兵们开枪攻击藤蔓,却更是惹怒了对方,几条藤条快速抽打,运气好的被打飞远处,运气差的直接被打成了肉泥。
恐惧在藤蔓袭击中的人们并没有发现,最为粗壮的一条藤蔓从最开始破壁的牢房里缓缓升起,一个男子正站在上面,没有一条藤蔓攻击他,反而像是守护者一般围在他的四周,小心地保护着他。
这个男子身材瘦弱,面色沧桑,正是来博。他脸上擒着冷笑,王者一般睥睨着挣扎在藤蔓地狱的人们,毫无同情地指挥着藤蔓托着他离开。
千里之外,H省燕郊那所牢不可破的燕城监狱中,一个中年男子彷佛听到了远在B市秦城的呼喊,抬头望向上方三尺见方的天空。
背包刚拉开拉链递到士兵面前,地面就突然震动起来,谢平庭下意识地抓住背包想稳住身形,结果那士兵也抓着背包不放,刺啦一声包包就被两人拉成了两半,泡面罐头洒了一地,谢平庭也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少年大叫了一声。
地震持续了三分钟才渐渐减弱。站在安全区大门口的几人都心有余悸地面面相觑,谢平庭吸着冷气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却摸了一手的雪水,不由得抱怨了几句。弯腰和李成等人一起把散落在地上的食品捡起来,往门口的大桌子上一放,说:“给,就这些了。”
桌子上放了总共三个大包的东西,是他们从那伙“强盗”车里找到的,原本那车里很大的空间堆满了东西,但大多是武器,食物只有这些。还好都是用大背包装好的,车子抛锚后李成、郑擎、谢平庭一人背了一个,到了安全区却要求全部上缴。几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同意,但刘莫却坚持要他们把食物都上缴了,郑擎又问了那士兵,说是只要交了足够的粮食就能进去,并且安全区内统一管理伙食,谢平庭才不情不愿地把自己受伤的包给交上去。
一名士兵仔细清点食品,另一名士兵问道:“你们中有超能力者吗?”
郑擎走上前点点头,指了自己、阿硕、李成和谢平庭:“体能、体能、电、操控系。”
士兵惊讶地望向李成:“电?”
李成点头。
士兵立刻转身走了几步掏出通讯器向上面报告,过了一会回来说:“你们以前在哪个基地待过吗?还知道超能力分类。”
郑擎答道:“嗯,T市。”
士兵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转身从大门内侧的一个房间里拿出2张白色磁卡,又填写了一个塑封条分别挂在磁卡上,给了姚瑶和刘莫:“你们两人拿着卡进去,有人带你们去住的地方。”接着掏出一个红章,让另外4人伸出手来,在他们手背处盖上为“1303-T”的字样,也让他们进去,会有人带他们去另外的地方。
刘莫很不高兴,撅着嘴说:“你们得让我们几个住一起,一个别墅4个人不觉得可惜么,我们6个挤一个就行了。”
士兵闻言脸色大变,掏出枪扫过几人:“你们第一次来安全区为什么会知道基地的安排?”
刘莫抬起下巴哼了一声,示意阿硕把躲在他身后一直不肯露面的女人拉出来:“这个女人说的。还说让我们带她来安全区就可以安排我们住别墅。”
士兵闻言表情更加警惕:“她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还举枪逼近,拿眼神示意战友去找援助。
被人用枪指着,几人脸色都不大好,李成更甚,黑洞洞的枪口每次扫过他都像在刺激他的情绪,脑中某根线绷得紧紧的,只稍再一点刺激就会断裂。
郑擎站在青年身边注意到他的异样,立刻警觉起来,他怕李成还没从之前和那伙“强盗”对决的影响中走出来,被士兵拿枪指着恐会引起他的再次爆怒。他可不愿见到进入安全区的机会被李成毁掉。
直觉告诉他直接阻止青年成功率太小,于是暗暗弓起腰,准备在青年爆发前撂倒士兵。郑擎还没发力,从大门内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叫着:“住手!下士,把武器放下!”
众人望去,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壮年军官带着一队士兵走了出来。刘莫见到他脸上一喜,而唐蜜却脸色难看地直往后退,被阿硕给拦下。
军官挥手示意一众士兵停下守在门口,面带欣喜之色地走到唐蜜面前,伸手要去拉她的手,但被唐蜜甩手错开了。
军官脸上一刹那落寞,苦笑着说:“小妹你终于肯回来了。”
军官对唐蜜的称呼让李成等人略惊,谢平庭脸上更是露出一抹嘲讽。又听那军官说:“你回来就好……父亲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唐蜜撇开头沉默。
军官又扫视了一眼站在唐蜜身后的李成等人,微笑着说:“你们是小妹的下……朋友?”
刘莫抢先回答:“是我们把她从T市救出来的哦,差点就被一只大蛇怪吃掉了呢!”
“哦,真的吗?”军官看向唐蜜。
唐蜜斜着眼不看他:“我不知道。”
刘莫生气:“本来就是我们把你救出来的啊!啊……不过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昏过去了,没看到那条大蛇吧。呼呼,不过你该感谢我们呢,如果不是我们救了你,你现在已经变成蛇便便啦!”
大约是刘莫的形容太过恶心,唐蜜拧着眉说:“我没让你们救我,还带我到这来,早知道不如死在……”
“齐——蜜——!”
唐蜜的话被军官高声打断,他面色阴沉地看了唐蜜一眼,随意又换上温和的微笑,对李成等人说:“不知道这位小朋友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刘莫很不满这个人竟然怀疑自己。
郑擎也是满脸温和笑意地说:“小孩子可不会撒谎。当时唐中将确实昏迷了,到B市才醒过来。”
“哦——那你们算是小妹的救命恩人了,那还是要多谢几位。”
“这不敢当,在T市的时候我们几个都受了唐中将的照顾,当时情况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你们原来是T市那群散兵啊,难怪一身军装。对了,唐中将是指舍妹?”
郑擎点头。
军官脸上笑容僵住,看向唐蜜:“小妹你……哎……跟着T市那群乌合之众有什么好处去,若不是派了肖明磊去监视你,只怕你现在已经和姓钟的一起成了阶下囚了。”叹了口气,继而转头冲着郑擎等道,“看你们也是受了钟谨的欺骗,恐怕当时是因为你们是异能者的缘故吧。”
郑擎笑笑:“大概吧。”
军官顿了片刻,视线停留在阿硕身上,反复看了几眼,最后说道:“你们几位请吧。”又伸手去拉唐蜜,这次唐蜜倒是没躲开了,垂着头任由军官把他拉走。
刘莫见他就这样走了急忙喊道:“记得要把我们安排住在一起哦——!”
军官闻言回头微笑着点头,又对身旁的士兵说了几句,拉着唐蜜消失在大门内。先前那两名士兵见着这突来的变化面面相觑,这会也不再说话,由跟随在军官身边的卫兵上前带着李成等人进入安全区。
姚瑶和刘莫还是和李成4人分开了,两人被两名持枪士兵带着往西北方向走,李成4人则在原地等待。半个小时后,来了一名身材高大壮实的军人,带着他们朝着东边走去,一路走去竟然见到了不少人。
在高耸的银白色防护墙内,首先是一圈铁架,百米一段,附有垂直的铁梯子,直达防护墙顶端。顶端之上架有炮弹机枪,看来是防御外敌侵略设置的;若有外来者想通过歪门邪道进入安全区,也会被哨兵用机枪打成筛子。
铁架下是宽阔的四行道,正中间用一人高的铁栏拦住,向外有正规巡逻军,向内是安全区民众行进的道路。从安全区大门进去,中央是一个大型广场,说是广场其实就是一片平底,估摸可以容纳数千人。广场左右各一条道,姚瑶和刘莫走的是左边朝西北方向去的道路,李成他们走的是右边朝东的道路,等过了广场道路左侧就是一栋栋排列紧密的住房,三层、四层、七层,极少有高楼大厦一类的建筑。没有过高建筑物的遮挡,视野变得极为开阔,李成只是稍稍抬头,就能看见远处一栋高耸的梯形大厦鹤立鸡群,这大约是基地里保留的唯一一座高楼了。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谁敢住进去,刚才在门口的时候还发生了一场地震。
因着方才地震的缘故,这时间周围楼下站了许多人,夫妻相依,亲子相抱,还未从方才突然的地震中醒过神来。这些人一瞧就是普通民众,衣衫并不十分整洁,且大部分人都显得消瘦,在看到李成4人跟随着高大的军人路过时,都露出惊讶、羡慕、嫉妒的目光,不少人盯着他们互相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谢平庭好几次都想冲着那些人大吼叫他们别看,又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他们的眼神动作让人极不舒服。李成也在一旁闷着头浑身散发着低气压,郑擎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谢平庭的肩小声让他别去在意那些人,回头再揉了揉青年的头发,还以为又会和平时一样得到青年怒目回视,却没想李成抬头投给他的居然是一个迷茫困惑的眼神。
郑擎心头一悸,张口想问李成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就见青年像猛然清醒一般恢复了清明的眼神,冲郑擎皱了皱眉头,移开视线。
估摸着青年方才是想事情入神了,郑擎不甚在意,转头对一旁叨叨絮絮念着“这些人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的谢平庭说:“你再念下去,我们也快被你烦死了。”
“哼!”谢平庭翻了个白眼,接着便不再碎碎念了。
前方领路的军人定力好,丝毫不受周围人的影响,更像个木偶似的一路不言不语把他们引向目的地。
走了大概二十来分钟,出现了一个T型路口,他们向左拐又走了十分钟不到,停在了一栋三层建筑前。这栋建筑瞧起来和四周的房屋没有什么区别,白墙红瓦,房顶上铺着昨夜的薄雪,窗户上钉着铁栏,门窗紧闭。
军人上前敲了两下门,敲得极有节奏,一分钟后门开了,一个士兵出来朝他行了个军礼,并唤他为“中尉”。军人指着李成4人说:“他们是新来的,带他们下去吧。”又让李成他们过来。
“请把手伸出来。”士兵站得笔直地说。
谢平庭和李成没明白什么意思,阿硕和郑擎就很自然地把盖有章的手伸到了士兵面前。两人一下懂了,也伸出手来。
士兵一一检查后,点头道:“请四位进屋。”
李成四人进屋后,军人才跟着进门,接着士兵就把门给关上,并从里面上锁。由于房子采光不好,门一关,屋内昏暗异常,只能隐约看见左侧楼梯,以及右边摆放的一张沙发,一张茶几。
“中尉请在这稍等,我带他们去检验。”
中尉嗯了一声,径自坐在沙发上。士兵便带着李成四人往楼上走。
二楼也和一楼一般昏暗,这次不是因为采光原因,而是屋内的窗户都被黑布遮住。士兵领着他们去的目的地是三楼。三楼比起一楼二楼要明亮许多,窗帘拉开,窗户敞开,将屋内的一切都照得非常清楚。
不过三楼陈设也十分简单,同一楼一般,整一间屋子,四五十平米,屋内摆了张L型长桌,较长的一边放着各种玻璃器皿,较短的一边放着一摞文件,以及一个大型医药箱。屋内坐着两个白大褂,起先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见到士兵带人上来,立刻兴奋起来。
“这次是4个人啊!啊——好久没有新能力者来了,快几天了?一个星期了?啊,不对,应该是7个白昼日了。对不?”
“谁记得……反正挺久了。”
“还好我的生物钟和能力者一样的,不然这个工作可难做了。”
“废话少说,你们几个过来吧。”
两人说着从医药箱里翻出针头、消毒液,开始忙碌起来。
谢平庭见着情况,脸色大变:“你们要做什么!”
白大褂头也不抬地说:“做什么?抽血验血啊,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没感染病毒,现在病毒潜伏期虽然越来越短了,但也说不准。”
谢平庭闻言一愣:“只是抽血?”
“不然呢?”
不然,不然还以为这些人是要拿他们做实验,毕竟在隔离区经历的那些事情总让他对B市有着莫名的警惕感。可转念一想,他们4个异能者还怕这2个看起来就没异能的医生和一个普通士兵?知道自己多想了,谢平庭不再说话,任由医生抽了血。反正在T市走的也是类似程序。
抽完血,士兵把他们带回一楼,让他们在这等待结果。两个小时后结果出来,4个人都合格,这相较起最初李成他们在隔离区验血需要好几天才能下来结果,已经算很快了。这大概也是这么久以来,检验技术也随之越来越精湛了。
结果下来后,士兵先向中尉报告,接着又对李成四人笑道:“恭喜四位合格,接下来请随着中尉前去,祝各位好运!”
士兵的话让4人略感奇怪,不知他话中的“好运”是指什么。
中尉起身,带着他们又上了二楼,4人还在疑惑着去2楼做什么,就看到中尉熟门熟路地摸到最右边的墙壁,在墙上摸索几下,接着一扇门打开了。4人很是惊讶,中尉站在门口双手摁住门,让他们进去。门后是一条长长的向下的楼梯,郑擎走在最前面,李成随后,谢平庭其次,接着是阿硕,最后进来的中尉。
“直接往前走。”中尉关上门后只说了一句话。
走了5分钟左右,抵达楼梯尽头,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四百平米大小的房间,没有窗户,有两条反向通道,天花板上有四个通气孔。
房间里空无一物,但站着两个人,皆是身着军服,腰佩□□。其中一人面对着他们,三角眼,淡眉塌鼻,相貌平平;一人背对着他们,身影看起来竟有些熟悉。
中尉冲两人挥挥手,并不拘礼,看来应该是熟识,并且军阶相当。
“人带来了,4个,2个体能,1个控物,据说还有个使电的。”
“不会据说,是确实。”笃定的回应并不是来自于李成4人,而是那名背对他们的军人。
听到这声音李成、郑擎和谢平庭都是一惊,就见那名军人转过身来,竟然是肖明磊。